卷二风波起
    建明五年夏, 六月当头的时节, 天气热得发闷。
    邵太后靠在一鸦青织金绣云纹引枕上,身边立着两个穿宫装的小宫女, 一左一右地轻轻打着扇。太后前不久才从普济寺祈福回宫, 路上紧赶慢赶,由着周遭各府衙调度冰用, 就这样还是热着了,一连几天病恹恹的有气无力。
    定安坐在邵太后塌下矮椅上,同她念着手里的经文。太后如今越发上了年纪, 旁的事一概不理, 只一心礼佛。定安跟在她身边这样久,也是深习佛法。闲时太后最喜欢这样听她诵经, 常常听着听着就是一个下午。
    定安正讲到心不染一法那段,外头有人打起了悬在门边的天青明纱帐子, 塌上的太后抬了抬眼皮,瞥见是习秋。习秋手里还托着个景泰蓝的陶瓮,她进了里面, 将瓮放下, 身后宫女端着托盏上前来,习秋这才揭开瓮盖,从中舀了碗粥羹。
    定安听到声响, 停了诵经。习秋托着那粥羹过来“这是小厨房新送过来的,娘娘不如尝几口”
    太后嫌恶地蹙了下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日着实没胃口, 闻了那些粥的羹的,只觉着反胃恶心。”
    她自回来就落了这病,太医署的方子吃了几副,不见多好,这些天几乎没怎么进食。
    习秋道“娘娘还没听我把这话说完,这粥羹用的是桂花和银耳,又是用冰块降凉了才送来的,清爽可口,很是开胃。娘娘尝一尝就知这好处了。”
    她这么一说,邵太后来了些兴致“用桂花入了银耳羹这法子听着新奇。”
    习秋与定安默契地相视一笑。定安起了身,给习秋腾出空位来。宫女扶着太后坐起身来,习秋服侍着她用过几口,见邵太后没再说什么,因笑道“娘娘觉着可还行这当头倒不要我拿走了。”
    邵太后笑着觑她一眼“都这一把年纪了,讲话还这么滑头。行行行,本宫就夸一夸你费心了,找了这好玩意儿来。”
    习秋又笑了“娘娘可夸错人了,这法子可不是奴婢想出来的。”
    邵太后奇道“不是你又是谁总不会是你逮着那个小宫女硬要人家出的主意。”
    她话一出,旁边两个小宫女俱是抿嘴低头,定安眼中也隐有了笑意。这缘由还是在普济寺的时候,习秋见寺中素斋做得好,太后爱吃,走前专门去问灶上的大和尚要了食谱。太后听了这一说,又气又笑“旁人来寺中斋戒祈福,都为着佛理,独你一个是打着人家膳食的主意。可真叫我怎么说你好。”
    习秋知邵太后在调侃自己,也不介意当着小宫女的面当了笑料,只摇了摇头,笑说“娘娘这就猜不对了。这法子是十六殿下说给我的,她见娘娘几日不进膳,是急坏了的,不知从哪儿得了这么个宝贝,就让奴婢试着给娘娘做一做,到不想还真合了娘娘胃口。”
    邵太后倒是没想见,她看着后面的定安,甚感安慰。这几年定安时时跟在她身边,感情深了,渐渐是连熙宁都比不上的。熙宁她还有着皇后皇上那两处,定安却只有太后,亲疏因而生了分别。
    邵太后道“好孩子,你费心了。这话也不早点说,若说了我是看在你的份上也要尝一尝的。”
    习秋道“这可不是。谁不知道娘娘最疼殿下,若知道有这个缘故,就算不爱吃定也是要硬吃下半盏。奴婢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正该治一治您这食不下咽的毛病,倒是殿下不愿屈着您,因而才向奴婢叮嘱了,不许提她这一茬。”
    邵太后被她逗得直发笑“听听这话,这些年我是宠你宠过头了,也不知吃了你多少算计。”说着,又看向定安,“旁人都是有一宗巧要讨一百宗的好,你这孩子做了好事倒还不许人声张了。”
    定安掩上书卷,也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我哪有您讲得那样好,不过是害怕皇祖母不喜欢,害怕怪罪我头上,才不让姑姑说的。若是皇祖母喜欢了,我自也是要邀功的。您瞧,您现下是爱极了的,我可不就要来讨赏了。”
    邵太后听着她打趣的话,愈加失笑“你们这一个个的巧舌如簧,不清楚的还以为我养了戏班子,整日里只听着你们逗笑就罢了。”
    这样说着闲话,邵太后将将也用下半碗的桂花银耳粥。她挥挥手,不想吃了。习秋放下碗盏,让人端了茶盏来给太后漱口,边说道“这是一道,那里还有一道,娘娘可要尝尝”
    太后慢悠悠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还有一道什么的”
    习秋不直说,卖了个关子“娘娘见了就知道了。”
    身后的小宫女又端了个粉蓝官窑的瓷盅,揭了盖子,香气扑鼻而来。
    习秋道“这叫酸笋鸡皮汤,宫里是不做这东西的,奴婢私下觉着娘娘吃甜的吃腻了,喝一碗汤汤水水,倒也解腻。”
    太后用过方才的桂花银耳粥,稍稍开了些胃口,见了瓷盅的汤也不犯恶心了。她点了下头,让习秋盛一碗给她,问道“这也是十六的主意”
    “这可不是我的。”定安先答道,“是习秋姑姑自己想的罢。”
    习秋笑道“我不过借一借殿下的东风,算不得什么。”
    正服侍着太后用膳当头,外间熙熙攘攘的有些动静传来。习秋向外看了眼,皱起眉头“你们去看看,外面吵吵闹闹做什么,也不怕污了太后娘娘清静。”
    小宫女领命,不一会儿又进来了,答话道“是才人娘娘在外头,说是来看望老祖宗的。”
    这话一出口,殿里几人神色各异。邵太后略有些不耐烦,抬了抬手“本宫回来这几日,除了十三连皇后都不曾见过,她来什子僭越,简直胡闹。”
    习秋见邵太后心烦,正要起身出外应对,定安轻轻按住她的手。习秋一怔,抬眼看去,定安笑道“姑姑留在这儿好好伺候皇祖母用膳吧,我出去看看就行。”
    习秋道了谢,定安领着几个小宫女出去了。正殿外迎着日头站着个穿胭脂色刺云锦暗纹宫装的女子,十七八岁,姿容俏丽,发上簪着金累丝红宝石步摇,耳边带着对金累丝珠玉坠子,同静妃一般的华光彩饰,却又不如后者衬得住这份厚重。
    那女子背对着定安,不住摇着手上绘牡丹丛纹样团扇,显然是热得紧。可不是吗,正是晌午,日头毒辣得很,难为她能巴巴地赶过来。
    定安大致猜到这人的身份,她近前来,女子回身看到她。定安穿着件月蓝绣兰对襟小褂,发上戴着白玉海棠珠花簪。她出了孝期,不止一味的素净,但到底多以淡雅为主,这既是定安自己愿意的,也迎了太后的喜好。眼下她长开不少,眉眼如画,真真是承了陈妃盛年的好相貌,再加上这些年太后谢司白两处教养,落落大方的,不比从前那样畏手畏脚。
    徐才人怔了一怔,只觉眼前这姑娘美得不似人间应有,说话时不紧带了些敬畏,生怕惊扰了仙子一样“姑娘可是娘娘身边的人”
    近些年来大魏天灾不断,邵太后一年前离宫到普济寺吃斋念佛,为苍生祈福,定安自请同去,一待就是一整年,如今才随太后回来。这徐才人是不久刚进的宫,不认识她也算说得过去。
    定安笑了笑,还没说话,身边的宫女忙是低声道“这位是十六帝姬。”
    徐才人闻言“啊”了声,赶忙用手掩住了嘴,剩下一双大眼睛歉意满满地盯着定安。
    定安对她印象原本不佳,想她是个急功近利的,才在暑天冒着这日头来问安。但现在又见她这样率直,反而存疑起来。
    定安温和道“皇祖母身子不适,这几日一概不见人的,才人娘娘还先请回吧。改日再随其他人一同来。”
    定安说罢,徐才人眨了眨眼睛,呆头呆脑的样子,同她艳丽外表截然不符“其他人不曾来过吗”
    定安一愣,转瞬就明白了其中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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