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火焰冲天而起,木质结构的房屋在火中熊熊燃烧,处处都是悲鸣惨叫声,火舌慢慢将这个传承百年的家族吞噬殆尽。

    男子一身白衣站在火中,他貌若谪仙,神情悲凉“逃吧逃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她摇着头,不,不要

    身后却有人强行拉住她,要将她带离。

    “我们一起走”她哑声喊道。

    男人没有回应,转过身不再看她,那片火海离她越来越远,她仿佛看见火焰爬上男人的衣角,而后缓缓将他吞没。

    她想哭,可双眼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或许是悲伤到了麻木,所以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到头来,她什么也做不了。

    “小主子,奴婢保护不了您了,哪怕是为了主上,也请您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做什么

    颠沛流离中,她忍不住这么想。

    她是叶家的女郎,金尊玉贵地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零落成泥,卑贱得谁都能踩上一脚,陷入无休无止的逃亡。

    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死实在是更容易的选择。

    直到陈国传来叶氏通敌叛国,骓阳君叶三郎因罪自戕的消息。

    她望着阴沉的天边,冷冷地笑了。

    风声呼啸,她身上仅有一件蔽体的麻衣,手上、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她从前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落到这般境地。

    卑贱如尘土,低微若野草。

    可她要活下去。

    她不能叫他,背负着那样的骂名死去

    她的仇人尚且还好好活着,她怎么能死

    对她要活下去

    哪怕为此牺牲尊严,哪怕不择手段,她也要活下去

    “你可是决定好了”

    “他们欠我的,我自该,一一讨回。”

    萧鎏霜从梦中惊醒,车厢外马蹄声哒哒作响,她掀起车帘,窗外是一弯明月,月光照在旷野之上,清冷而寂寞。

    她拢了拢搭在身上的厚实皮毛,眼神冷漠。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当年的旧事了,叶家怎样覆灭,她怎样逃亡,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有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已是渐渐模糊了起来。

    唯一没能随时间消解的,大约就是她心中那股恨意,那支撑着她走到今日的执念。

    仇恨不但没有随时间褪色,反而被酿成了一壶浓郁的苦酒。

    或许是离陈国越来越近,她开始梦见当初的人和事,而那些所谓故人,在她的回忆里,都已经成了泛黄的剪影。

    “主上,可是这马车太颠簸”面容俏丽,神色却是冷清的女子小心进了车厢,小心问道。

    萧鎏霜轻声开口,声音淡然“是我梦见些旧事,与旁的无关。倒是我急着办事,连累你们,要陪我连夜奔波。”

    “为主上做事,是婢子们的荣幸。”女子立刻道。

    萧鎏霜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好孩子。”

    其实她看上去比眼前的女子分明还要年少些许,可听她唤这一声,女子不觉得有丝毫不对,脸上更是露出些高兴的神色。

    车队又行了两日,终于在这日凌晨到达了陈国边境。

    而过了边境,再行不远,就是吴郡。

    远远地望着写着吴郡二字的城楼,萧鎏霜轻笑一声。

    “走吧,咱们进城。”她如是吩咐道。

    陈国,她回来了。

    陈国在这九州之上,版图并不算辽阔。靠近陈国边境的吴郡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界,只是此地靠近鄢陵关,那最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

    各地都有地方豪族,而吴郡的豪族,当属陆氏。

    只见门庭开阔,红木的大门威严耸立,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在外的视线,让人窥不见内里如何。此时正是深冬,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屋檐的灰瓦上,转瞬,那层薄雪又尽数消融。

    侍女扶着萧鎏霜下了马车,车队早在进城时散开,宛如游鱼进入汪洋,没留下一丝痕迹。最后只剩了这主仆二人。

    萧鎏霜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狐裘上一根杂毛也没有,头上锥帽将她的容颜掩得严严实实。

    “念秋,去叫门吧。”萧鎏霜轻声吩咐。

    原来这侍女是叫念秋。

    听了萧鎏霜的话,念秋应了一声,走上前叩响门环。

    门房正半躺在屋中哼着小曲儿,间或往嘴里扔一粒花生,好不自在。

    乍然听到敲门声,实在很不想动弹。

    这冰天雪地的,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家伙在这儿胡乱叩门要想登他陆氏的大门,该奉上拜帖才是。他收的拜帖里,可没有今日要上门的。

    没有拜帖就上门,显见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角色,不如晾他一晾,叫他自行离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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