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没让二狗子三狗子回屋写字,而是与胡氏道“大哥虽想的长远, 只是翠儿还小, 乍然离家, 难免不适, 心里想念, 真去了,还不知道要哭几天呢”

    胡氏叹道“翠儿是个有天赋的, 娘想的也不错,窝在家里,终究是没出息。”

    女子的出息,也就那么几样, 无非是缩在后院里嫁人生子过一辈子。但有个一技之长,总是心里有保障的。

    所以胡氏能理解, 高氏也能理解。

    高氏道“这孩子若是出身在门槛高些的人家,妥妥的大家闺秀,人品见识,字与绣工,都进步极快, 在咱家, 确实是白耽误了”

    “以前是没有条件, 如今有条件了, 都得奔个前程。二狗子三狗子要读书上进, 大狗子也出门见识接触人事, 二房自然也是。”胡氏道。

    高氏点头。

    胡氏压低声音道“只恐二弟妹反倒不乐意了”

    高氏正想说话呢, 只听正堂嗷的一声就哭嚎起来了。

    二人本想与翠儿说话的,见小的们在,便没去说,现在听到王氏这样一嚎,便赶紧放下东西到了正堂去了。

    一进去,见王氏瘫在地上哭呢,李延亭脸黑着,死死瞪着她,李延寿一脸无措的掉眼泪,而林觅则面无表情,看着这对夫妻这时候表演儿女情深。

    胡氏嘴角一抽,也是无语,平日可不见你们疼翠儿,现在一分离,倒嚎起来了。

    二人无言的站到林觅身边去了。

    “我的翠儿,好不容易养到十岁上,眼看就要享福了,结果就要送走了,娘,我的翠儿哪离过家啊,娘怎么忍心送她走啊”王氏哭道“我这做娘都没享她几天福,她这一走,年岁长些,一嫁人,我就更见不到了娘又怎么忍心看我们母女分离”

    李延寿扶着她,道“娘,怎么好好的想到要送翠儿走了呢”

    “可是大哥说了什么”王氏道“大哥别坑咱们,若是送翠儿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我们二房可真的被坑苦了”

    啥意思

    老大还能卖了你女儿咋的

    李延亭手上青筋都被气出来了,那腿都伸了出来,约是想踢人,但是忍住了。

    胡氏却忍不住,怒道“你说啥呢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会不会说话你在村里敢这样瞎说,败翠儿名声,你试试娘不打你嘴,我都要打你嘴”

    王氏也反应过来了,便止了声,只是哭。

    林觅懒得看王氏,也不骂她,得嘞,谁叫她是孕妇,真骂了,她嚷肚子疼,一口水便要闷到她与翠儿身上了,一个不慈,一个不孝的。呵呵。

    再看老二,也是劳苦功高,这些年,跟牛似的,也确实是累。

    因此林觅道“老二,你信得过你娘和你大哥吗会坑你坑翠儿”

    李延寿道“信。”

    “那就行了,”林觅道“等出去学个一年的师,一年后技艺有成,有个本事,做了绣娘,一年挣的银子,少说也要几十两进账,有什么不能去的”

    李延寿对钱倒是无所谓,因此想了想,道“也罢,学个本事,总是没错的。翠儿娇惯,娘心疼她以后不必作农活,也是好事。”

    娇惯翠儿这样啥时候惯过倒是有人能娇惯她林觅也懒得怼他。

    无非是跟村里丫头比,确实是好过几分罢了。

    王氏却听的真真的,眼睛都亮了,道“娘,果真能这个进项”

    “当然,”林觅对她的心理还是把握的很准确的,道“等她学成回来,也十二三了,再在家留上年的,一年这个进项,你二房得有多少是不是”

    王氏喜不自胜,猛点头,道“不错不错,应该的,女儿家有这样的本事,便是留到二十,说亲的也能踏破门槛,留,多留几年”

    高氏本想劝几分的心,此时听到她说这个话,一时都噎了下去。

    得,与王氏说别的没用,钱才是正经

    林觅懒得看她,便道“你肚子要仔细,回屋去吧”

    “哎,哎”王氏应了,李延寿还有话要说,但是看了看王氏,便扶她回屋去了。

    高氏道“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翠儿肯定要多留几年,”林觅道“便是有姻缘,也只能往合适的配,而不是在这里议亲的。大狗子也是。所以,你们两个,谁来说亲,都不能应。只含糊便是了。二狗子三狗子自不必说,先科举,再谈亲事。”

    胡氏早就被骂过,因此,只一个劲的点头,现在觉得家里人都迟议亲,挺好的。公平。

    胡氏便先去做饭了。

    李延亭跟着去了。

    见高氏疑惑,林觅道“早议了亲,只恐有孽缘,有遗患,都说糟糠之妻,若是二狗子三狗子科举不上,早娶了亲,也罢了。若是科举上了,先做了亲,结果上进了,倒嫌起家里的上不得台面的人来,何苦呢还不如不要伤筋动骨,先立业,再成亲要紧。迟此又有什么要紧总比半路出差错好”

    这话说到高氏心里去了,点了点头,道“娘,我心里有数,都听娘的。”

    “都得立业啊,”林觅道“因此不忍心也得忍心,大狗子二狗子三狗子如此,翠儿也如此,待果儿大些,也要这般如此。”

    高氏是佩服小老太的见识的。

    当初若不是李家老头儿和小老太是精明人,与高家这亲也做不成。

    李家是家底厚,人又正派人家,长辈好,人员也算简单,再加上李延治一副好相貌,儒雅的不行,当初别说高秀才一眼就看中了,便是高氏当年,也是心仪这样的。

    说李延治的相貌,那可真是具有欺骗性的,说是谦谦君子,是半点不为过的。

    不然哪能入高秀才的眼。

    因此,她觉得林觅说的对,做的也对。

    迟些议亲,总好过当初她爹与她这般好。

    不过祸中有福,她有这样的婆婆,如亲娘一般,是真的福气。

    林觅啥都知道,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个做老师的,也别舍不得。”

    “舍得,我能教的也有限了,翠儿有个更好的奔头,自然要往前走的,”高氏道。

    顿了顿,道“什么时候走”

    “明日,”林觅道。

    “这么快”高氏有点不舍了。

    林觅道“我与延亭去送,在延亭再出镖前把事办妥了,省得到时候忙乱倒不好。”

    “那我去帮着翠儿收拾,”高氏忙道。

    说罢便去了。

    五只小的依依不舍,到夜深了才各散了。

    翠儿看着果儿睡的沉沉的小脸,叹了一口气。

    高氏拿了个匣子和包袱进来了,道“你带去,都是些碎钱,得空了,托人买个零嘴儿吃,这里面是布料子,你带了,若是以后身量大些,便做新衣穿。”

    “三婶”翠儿抱住她的手,泣不成声了。

    “好孩子,”高氏也哭了,道“这是好事儿,莫哭。别太想家。”

    “嗯。”翠儿拼命点头。

    李延亭和胡氏也进来了,也给了些布料子,和碎钱啥的,是个心意。

    李延亭知道这些翠儿用不上,可是胡氏和高氏不知道啊,她们自然要给。

    出门在外的,其实小钱比大钱能用的地方更多。

    大多数时候,是用不着大钱的。

    翠儿就算知道用不上,也都一一的仔细的包了起来,收了。

    这些是家人的心意,哪能不要的

    三人都出去了。

    半晌,李延寿才过来了,送了些碎银子,红着眼睛道“去了,可学成早点回来啊”

    翠儿一听,就哽咽了,到底是亲爹,不一样的。

    因此便哭了。

    李延寿也哭了,抹着泪道“你娘在屋里哭呢,她怀着,我都劝着她,你放心”

    有啥可不放心的哭是一时的,高兴是长久的。

    王氏那人,能哭多久

    倒不是说她无爱女之心,只是,她这个粗枝大叶的,也没啥多少爱子之情,说一直哭,林觅是不信的。

    翠儿低了头,没言语。

    “好孩子,去了可要好好的啊,”李延寿道。

    “嗯”翠儿道“爹也要保重,家里活多,也要注意身体。”

    “没事的,爹能做得来,”李延寿笑呵呵的,道“以后翠儿出息了,爹就享福了。”

    这话说的

    所以说,人不会说话,真是让人无语。

    老二是真的没啥心思,他就是一个憨子,真的憨子。

    “行了,你回吧”林觅道“叫你婆娘少哭点,好事儿,嚎个啥”

    “知道了,娘”老二讪讪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你爹这人,虽然粗吧,但也有心,这银子,怕是他给的,”林觅无语道“你娘,抠起来是真抠,你别理她,随她去吧,她这人,一辈子也就这么点见识了”

    “我知道,”翠儿抱紧林觅的胳膊,道“没事的,我有奶”

    “明天便要去了,你可害怕”林觅道。

    翠儿道“有点忐忑,但算不上害怕。”

    “不用忐忑,”林觅笑道“去了就当是去了学堂,跟着你大爹爹见见江南的水,江南的景儿,以后住熟了,你小爹爹怕也是要拼比要接你去玩的,到时候你也去看看,跟着你扶苏哥哥,他会照顾你。你小爹爹不是那等细心到细枝末叶的人,到时候,怕是你得照顾他呢。”

    说的翠儿又笑了,道“大爹爹和小爹爹的性子差别还挺大的。”

    “你大爹爹说话看着是刻薄,刺人,但是他是好心儿,又好胜心,”林觅笑道“你小爹爹呢,却是大气的一人,他多数时候是懒得与你大爹爹计较。这两人看着天天掐,其实都挺惺惺相惜的,只是都不肯说罢了。他们都先是人,才是皇帝。他们既与你无利益相干,你便不要将他们当成皇帝看,只当成人,人都有情,有什么可忐忑的他们还是你的长辈,就更用不着忐忑了。”

    “嗯。”翠儿心里轻松了下来。

    “去了也不用想家,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林觅笑道“该往前走的时候就往前走,别总顾在家,一个劲的只回头看,可要过好当下,到你大爹爹身边,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若是你五哥哥好处,你就跟着他多长长见识,可知道家里不用你惦记,有我呢。”

    翠儿心中一酸,暖暖的,道“好”

    良久,道“那奶,也会去吗”

    “去,得空了就去,只是不能长去罢了,家里的事儿,我还得担着,”林觅笑道“还有你三叔的事,总得找。”

    “会找到的,”翠儿道。

    “嗯,就算隐姓埋名,只要他出头,总是能找到的”林觅道。

    “奶可一定要抽空来。”翠儿道。

    “一定”林觅应诺。

    翠儿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人也哭累了,便睡了。

    林觅单独上了线,雍正喜道“明日,明日我便接翠儿,老人家可安排好了”

    “妥了,咱约定就中午左右吧,”林觅道。

    “行”雍正喜不自禁的应了。

    二人说好,便也匆匆下了,都没来得及与始皇说啥。

    林觅睡了,第二天一早,便用牛车带着翠儿,行李包袱的,李延亭架车便要离家去了。

    李延寿十分不舍,道“娘,大哥,要不我也去送送”

    “不用,这件能拉得了这么多人”林觅道“你在家看着你婆娘吧,省得她哭坏了”

    王氏确实在哭呢,抱着翠儿又嗷嗷叫起来,这哭的声儿是真难听。

    “娘”翠儿哪怕再与娘不亲,此时也是悲从中来,哭了出来。

    王氏道“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好孩子出门在外,受了委屈可咋整”

    此时此刻,也有了真的母爱的。

    一个当娘的,这样担心,也确实是良心了。

    林觅心里舒服了些,便道“无妨的,受不了委屈,有延亭照应着呢,都是知根底的好女学。平时里只是学针线,又出不来,女先生都是好的。别太担心。”

    王氏哽咽道“大哥,你可一定要看好孩子啊”

    李延亭道“嗯。有事会有信回,无事的。”

    王氏哽咽的不行,李延寿扶着她到一边去了。

    翠儿眼睛都是红的厉害,村人也都过来看热闹了,这个问女学在哪,那个问女学里学啥,要多少学费,又有问可真舍得培养女娃娃的,又问以后学成了,能挣多少,一时热闹的不得了。

    这在村里可是稀罕事,又能说上几天的了。

    但是李家分离在即的,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哭着,哪有空细答,可也拦不住村民们看热闹。

    “这翠儿好像长高了些,人也白了,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一哭,真好看”

    “唔,跟戏文里的大家闺秀似的”

    李延亭听的嘴角一抽,什么戏文里的比戏子不成

    一时也不耽搁了,道“大家让让,怕耽误了时辰,我们就先走了,有啥事,待我与娘回来再说”

    “行,行”众村民笑呵呵的让开了,还指指点点的笑。

    林觅也没耽误,上了牛车,搂紧翠儿,翠儿窝在林觅怀里,将脸藏了起来。

    哭的眼泪把脸上涂的东西快弄没了,此时的她也是心跳的厉害。

    牛车出发了,李延寿和王氏眼巴巴的看着,大狗子十分不舍,牵着果儿,追了一小段,果儿嚎啕大哭,“姐姐”

    翠儿一听,泪就崩了。

    二狗子三狗子上学去了,倒没见这场景。

    胡氏与高氏也是不忍,落泪,摆了摆手。

    牛车渐渐出村了,翠儿哭的肝肠寸断了似的。

    林觅一直在安抚她,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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