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赫生被莫名抢白了一句。

    朱平治在白明简的耳边。“谢知州怎么对你这么大的恨意”

    白明简看他居然笑了出来。

    他快急死了。“小祖宗啊”

    白明简方才骂人骂的极是痛快,将胸中对宗族的抑郁之气全都放了出来,他见到谢知州的惊讶已经转为平静了。

    “朝廷颁布的大赦诏,流人配隶,及藩镇效力,并缘罪犯与诸使驱使官,兼别敕诸州县安置,及得罪人家口未得归者,一切放还。应先有痕累禁锢,及反逆缘坐,承前恩赦所不该者,并宜洗雪。白侯爷,既有谢知州在此,当知流人配隶的名册定有柔玄镇先任白侍御史之名。皇恩之下,可归于白家否”

    在一片吵吵嚷嚷中,他的声音清亮的犹如隔世的山泉。

    他不后悔对白家的挑衅,这是洛阳白家欠他祖父的公平公正,二十年来他得讨回来。

    底下的百姓突然大叫道 “这孩子一心想着先祖回归宗籍,临死之际连身份都不介意了,怎么会是冒名顶替”

    “就算恩赦令有假,人也不见得是假的,一句定人生死,太过武断了。”百姓里不止是过来看热闹的乡汉,衣食不足过不起年的穷酸秀才不在少数。

    “颁布的大赦诏上说黜免之徒,沉郁既久,朝过夕改,仁何远哉。白家上百年来义夫节妇,孝子顺孙,旌表门闾,怎会容不下一个已死之人。”

    一群发须全白的老头不怕死地冲了上来,白赫生被这些“之乎者也”吵得脑仁疼了。

    “我什么时候说白赫平不姓白了”他被吵晕了。

    阿措换了一身仆童的装束,又将半张脸涂黑了,重新往人群里挤。

    她此时正在一个慷慨激昂的老贡生旁边,瞪着。“老先生,你管什么死人,你就说一百遍白明简就是柔玄镇白家第三代孙,成不成”说着,便往老贡生的袖子里偷偷塞银子。

    在白家宗祠附近有一个孔祠,供奉的是儒家孔子的七十二贤人,她匆匆忙忙跑过,见这帮穷酸秀才赶着大祭完成之后,抢分祭祀用的猪肉馒头,就把他们全部请了过来。

    有种说法叫助拳,阿措这是要他们来助口。儒家仁孝大义,他们自然门清儿,要他们抓着白家理亏不放,拼命埋汰。

    白赫生突然觉得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把所有的问题都口诛笔伐地指向白家。

    人群顿时将白家宗祠围的水泄不通。

    阿措挤在无措的白明智身边,拉扯他的衣服,然后狂叫道“谢知州的府印被白家后生弄丢了,掉地上了,摔碎了啊”

    在获鹿城城门口被拥堵过的阿措,差点没挤死,此时此刻显得极富经验。

    白明智焦急地高举着安然无恙的府印给谢灵松看,他还是急了。“白赫生,你连人都赶不走吗”他带来的谢家家仆将涌上来的人群一一扒开。

    白赫生气恼的瞄着白家这些子孙,他们张扬跋扈的极多,事到跟前没一个顶用的。

    白昭安大喊道“关门,关门”

    白明简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大雪初霁,明晃晃的阳光就在头上。

    他缓缓跪了下来,对着白家宗祠的大门拜了三拜。“白家明字第三代孙,先祖父白赫平之孙,白昭仁之子白明简自柔玄镇归来,为尽仁子之孝,人伦之礼,代祭洛阳白氏十一代先祖亡灵”

    苍天在上,祖父有灵,自己已经拜祭过了。

    白赫生亲口在世人面前承认了祖父的身份,足矣。

    至于他自己,真被当做流亡匪徒处死也未必是件坏事,那个人已经远远离开了。

    她大概很开心吧,没人再限制她的自由了。

    这时候,一件衣裳急慌慌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阿措那张焦急的面容浮在了眼前。

    他早上又冻又饿,方才还不觉得,此时眼睛发花的厉害,竟不敢认是她。他忍不住伸手去抓,这张一时有一时无的面容。

    “你要冻死自己啊。”她拿住他乱动的手往袖管里塞。

    她的声音又转换成男子的粗声,但装的还是那般不伦不类。

    阿措拉着他,蹲在白家宗祠的石狮子后边。

    他望向她,终于确认了真实性,她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唇上火起皮了。

    阿措焦急地望着人群,跟跟过来的朱平治说道“柳大爷去请洛阳府尹了,朱二爷您千万再顶个半柱香的时间”她的话犹如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外蹦。

    朱平治好半天才认出来是她,从她说话的节奏中认出来了。

    白明简动了动,阿措一把捂住白明简的嘴。“你真是我的祖宗啊,我惹不起你,闭嘴别说话。”

    而阿措还与朱平治说着,说的甚是急切,将主子奴仆的那套礼仪扔到九霄云外了。

    白明简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

    他其实要说的,他要说谢知州晓得咱们是柔玄镇逃出来的,咱们危险了,你不应该回来。我也没希望你回来。

    他还要说,你怎么敢抛下我,你不知道我看见那张纸条有多害怕。

    阿措说话之余,瞪了他一眼。

    他低下头,乖乖上手,把外衣的带子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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