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天空燃成了火红色,他们身处山林高处,隐隐看见柔玄镇内的屋舍上冒出了火光,风势将火苗吹的极高,疾速卷开了瓦片,簌簌掉落。火势炽盛,黑烟四卷,犹如在柔玄镇的地面上架起了一座巨大的炉灶,烘烤着人口牲畜。炙烤的热流时时煽动这个镇子发出怒号惨叫,听得人不由心上发紧。

    柔玄镇被火海吞没了。

    白明简和阿措两个人的手相互牵着,他们在此处都能闻到风中烧焦的味道,那燃起的尘灰似乎已经直飞到了跟前。

    如果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城中会发生什么。

    他们的手中浸出了汗水。

    阿措想起了她在柔玄镇待的种种不适感,平民再服从,再谨小慎微,仍然免不了家破人亡。她在背街上瞧见的家家户户,都很安分随时。而死亡当头,赵小六,林大娘就如被太阳底下烤过的露珠,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时常觉得柔玄镇若是个人的话,它沉默安静的太过了。又觉得自己身在哑剧之中,被黑影摁住了脖子,压抑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下意识总在提醒自己,快些离开,这里身躯倒下,也没有人可以听见。

    柔玄镇,绝不是她安身立命之地。

    但是她一直有个疑惑,这里的百姓就永远安静吗柔玄镇府衙以名目繁多的手段勒索民众钱财,府衙官令严苛,差役鞭抽笞打,贫民虽吃草根木皮,官府仍然催逼不已,只得卖儿卖女。

    看着冲天的火光,她给自己的疑问找到了答案。

    人到底是是越压越顺服,还是越压越反抗在几天前,军门和府衙勾结在一处,横征暴敛,榜掠拷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今天就是答案了。

    匹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柔玄镇自今日才称之为“民变”。

    城中一片哭声,然而却不是民房里有人哭泣,哭声是有钱的、做官的、当吏的。布衣百姓围攻了府衙,将火把投掷在院中。

    大火顿起,黑烟滚滚,谢灵松和谢灵芝兄弟在都指挥使司的兵士保护下,向城外逃去。他们和一帮穿着麻衣的“匪徒”正面相遇,这些匪徒像不要命似的,对着他们杀红了眼睛。

    这帮平时作威作福的军痞被杀的软了手脚,哭叫不绝,鲜血直流,最后竟只剩下十几个人护着谢氏兄弟向城外逃去。

    而在城中的另一端,程家大院的外围也聚满了人,其中不乏前日来程家与程杰江争执的罪官之后。

    程家养着的护院家丁,围在外边,却不足得这些光脚大汉的十数之一。而这些汉子也多过了围困府衙的人数。

    程杰江在柔玄镇为恶三十年,恨他的竟超过了对谢灵芝强加赋税的仇恨。

    为首的就是采石场的赵庆。

    他身上全是伤痕,鲜血仍在伤口处汩汩流出,面色凶残狞恶,直望着程家大院的门楣。他可不是阿措这种没见识的,自然认得这门楣风光,发出咕咕的笑声。

    众人举起原木来,砸向大门。

    原先在程家大院被家丁拿棍棒砸的头破血流者,大声咒骂道“夫身有纹银十两,你可治死一人,若家有黄金万绢,你便将尽屠镇城。”

    这些人的眼神中均有凶光,往日程杰江嚣张跋扈他们均小心忍耐。一个声音在他们的腹腔中越来越响既然我等顺从于你,却也保不了我等平安,那就死个痛快

    人们用斧子砍着宅门,用鞭子、木棒狠打家丁咆哮、呐喊,要命的哭声,受伤的叫喊。

    程家大院的大门被愤怒的人群瞬间攻破。

    朱致、程杰江和毛孝刚等人从程家修葺的暗道里匆匆离开,个个狼狈不堪。朱致还让属下抬着黄芳的棺木,此时逃得上气不接下气。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帮泥腿子真是疯了。”

    程杰江的脸色煞白,他也没见过这个阵势,平常那些见到他低头哈腰的穷人,一下子都不要命了。他很是想不通,这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他风风光光了三十年,不该有一步走错啊

    他手上提着的那两只金丝笼子里的花面狸,发出滋滋的叫声,更使人烦躁起来。

    毛孝刚突然在此时整个身子歪斜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朱致惊得半天没有出声,这人竟吓得犯了羊癫疯,抽死过去了。

    程杰江望着这俩花面狸,这瑞兽不瑞,没有逢凶化吉的本事。他狠狠咬着牙根,他可不是缩手缩脑的毛孝刚,这两只花面狸确实是祥瑞之兽,它们值钱,值气运,值官途,它们是他程杰云直上的捷径。

    眼看就要到手的荣华富贵,他自己定不能死在这里。就算拿程家所有的护院家丁性命来换,他也得活着离开这里。

    “程大郎呢”他发现这周围左右,竟少了一个人。

    “大郎没有进暗道,说还有个弟弟在家里,不能自个逃命去。”

    这个远方亲戚还会几手功夫,关键时候他那个厚实的肉身,也能结结实实挡几下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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