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简久久没有吭声。

    当今帝国诸城的人口不能流动,户籍登载在簿子上。犯官子嗣依律令落籍本地,不得归去原籍。白家这一脉在柔玄镇已经困死了三代人了。

    “就算离得开,天下之大,咱们又能去哪呢”母亲去世后,他经历人情变迁,连对故里的幻想也消失了。

    阿措眼见着他心情大大的不好,闭嘴忙活去了。

    外间天上没有云彩,月亮突然变得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层纱,又像是被点晕开了。老猎户有经验,月晕的时候就是要刮大风,山林子里夜黑风高,正是捕猎的好时机。

    程大郎仰头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接着猫腰躲在草丛里。

    依白家丫头所说阴历七到十一月,花面狸的公兽、母兽和幼兽一块活动,上到果树上觅食,这时幼兽不但长大,而且成体,又肥又壮,根本跑不快。

    这个月份是最佳时节,她那肯定的语气,仿佛在说抓不到花面狸,只能说明是他手艺不精。

    他回忆了下那丫头的说法仍觉得不牢靠。

    她最初连问了几次花面狸长什么样子,这让他怒了,抓花面狸的人怎么可能连它长的样子都不清楚。

    她有点尴尬。“老家的法子是错不了,就怕叫法不一样。”异世和前世究竟有多少重合,又有多少不同,她上哪知道去。

    前几日,在林子里程大郎依她的法子,种了果树。他干的时候,真觉得自己吃错药了才听信她的胡说。他向山民买了三棵柿子树,连根带须地挖了,扛到这片山林子里,寻着有活水的地方种下,间隔三十步就种上一棵。

    她说上面一定得有果子。

    这不是刁难人吗,快要入冬了,柿子树上叶子都快掉光了,哪还有柿子长在上面。

    阿措嫌他不动脑筋。“拿柿饼子戳在树枝上嘛,假装是棵活生生的果子树。”

    三棵人工制作的柿子树,神奇地矗立在林子间,他活计做得利落漂亮,土坑细心埋好,新土的痕迹一点没有露出来。过后他才琢磨出小丫头的用意野兽常在人迹罕至的溪水边饮水,足迹杂乱。溪水周围腾升的水汽可以把人身上的杂味抹去不少。

    在昼出夜伏的这几天,他埋伏在草丛中,终于看到了花面狸的踪迹。

    阿措说这只是第一步。

    他上次猫了一个月,这次再按耐不住性子,先依着过去的法子,用竹竿套下在果树周围,拿陷阱捕抓。他在果树边熬着一天一夜不睡,只逮了一只毛齿脱落的旱獭,又不得不重新回到阿措的法子上来。

    踪迹、粪便和觅食残留物不过是为了找寻洞穴。种假果树也只是方便定位洞穴的位置,她如是说。

    他手上拿着一份她画的花面狸粪便样子。

    阿措信誓旦旦道“花面狸的粪便就是这种细条状,它有时还自己吃呢。”

    她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就像是养过一般。可正是这份笃定,总让人不能相信。

    她才多大,吃了几年的盐,过了几次的桥。

    据他所知,花面狸数量极少,极难驯养,猎户碰巧逮到没几日就死了,哪能全晓得这玩意儿的行踪习性。

    程大郎俯下身去,风吹过禾木草,花面狸的洞穴露了出来。

    洞穴的其他洞口堵住,只留了上口和下口,上口堵着猎网和麻袋,下口堆上干柴草和艾草。

    他匍匐了几步,舔了下手指立在空中。

    风向转成东南了。

    他哆哆嗦嗦冻了半夜终于等到了风向转变,赶紧点燃了柴草堆。

    瞬间东南风卷着刺鼻的浓烟进入了洞内。

    那天阿措最后定论说。“听我的,就是在田里收割麦子那样容易。”

    程大郎半信半疑,直到这时候月亮高悬当空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如果有人在旁看着,定会说那就是庄稼汉子丰收的欢喜劲儿。

    阿措掀开黄粟缸盖,米缸上边是新米,而下边沉着的碎米。她特意筛出来碎米粉,用水和成糊状。再将昨日剩饭兑入进去,散在锅里,摊成薄薄的小饼。

    而蒸屉上的雀酱是学着粉莲做肉羹的做法,用麦黄、红麯、盐、椒、葱丝调味,再将雀肉放入匾坛内;铺一层,上料一层,装实,以箬盖篾片扦定。

    她浸了半日,早就腌入了味,这会儿拿出来蒸熟,再用小饼卷好雀酱成盘摆放。

    好吧,说出来并不稀奇,她又改良了一版“京酱肉丝”。

    “老爷子,这比梅花糟鸡的鸡腿如何”

    在巷子里,黄老爷子说她撞飞的可是聚星楼的梅花糟鸡,问她上哪赔去。

    白明简拿筷子敲她的手。“对长辈尊重些。”

    黄老爷子吃下几口,将眼睛半眯着,把酒葫芦解开,喝上了。

    饭毕,白明简去找赵小六,阿措收拾碗筷。

    她将封在炉灶已烧热的砖头取下,裹了层旧衣服让黄老爷子抱着暖手。

    白家屋里很冷,她想着取暖的法子,黄老爷子看着稀奇。

    “酽酽的沏上杯茶就好了。”他身上一暖和,困意袭来,靠在了墙上闭住了眼睛。

    “老瞎眼,小六还以为你死了”赵小六听说人回来,进了白家来接了。

    白明简帮忙扶出门,转头见阿措站在那儿两颊酡红,一动不动,吃了一惊。

    “发烧了”

    一近身,她身上的味道竟是酒味。

    “阿措”

    她摆摆手,脱了鞋去炕上躺着,盖住了被子。

    他又生气了,母亲说过对待奴仆要亲和温厚,不要让他们感到害怕,但也要约束他们的坏德性。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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