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拳头。只有逐渐变得一声重、一声轻的呼喝声,泄露了他的疲惫和强行振作。

    阿亮背着手,透过斗笠上滑下的水帘注视着这个小哥哥。他身上的粗布已经全湿透了,小腿往下一片泥褐色,裤子和鞋子的模样都看不清。

    “你还打啊”阿亮手指动了动,抓紧了手上的一小包姜片。

    小哥哥摸一把脸上的水,平凡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嗯。”然后他转过头去继续与沙包死磕。一直到打完了整整两百拳,他才停下来,依旧是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雨中,跟诸葛亮解释道“何副官说,如果我能将这个沙包打破,他就帮我跟姊夫求情,准许我随军。”

    “只有笨蛋才会信何副官的鬼话。”诸葛亮几乎是立马接口,“你姊夫是军侯,他说不让小孩子打仗是为了你好,哪里是一个副官能说动的”

    小哥哥嘴拙,但是固执得很“何副官答应我了。”

    诸葛亮气得跺脚“他一向看不起你,这是整你呢。”

    少年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摇摇头,甩开一头的水珠“我要打拳了。”

    沙包又摇晃起来。衣服粘在少年的手臂上,显露出清晰的肱二头肌的形状。他就像一只被遗弃的金毛犬,在茫茫大雨中坚持着一个永远不会被兑现的承诺。

    “你”诸葛亮咬牙,然后蹲下来,他纠结的手指几乎将装姜片的布袋抠破了。“看一个傻子打拳,我大约也是个傻子。”小亮最后叹息一声,嘀咕着自嘲道。

    浩荡的沘水旁,一个少年在雨中打沙包,仿佛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头人;另一个少年头戴斗笠蹲在旁边,仿佛一块静止的顽石。漫长的雨季看不到尽头。

    沙包是什么时候破的呢

    说实话很难记清了。一成不变的日子模糊了人的感官,仿佛很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瞬。诸葛亮只记得是在一个看不见月亮的傍晚,雨停了,天空上浮现出久违的银河,被西边的余光照亮。风自江上来,竟然有几分暖意。

    “喝”

    “噗嗤哗”

    少年像往常一样挥出一拳,击破了包着沙子的厚麻布。这一组的第一百二十一下,平平无奇。乃至于他一时没收住手,又往前打了第一百二十二下,整个拳头都没入倾泻而出的黄沙中。

    少年愣住了。

    诸葛亮已经跳了起来“破了破了你把沙包打破了”

    少年收拳站定,才后知后觉地笑起来。“我做到了。”他说,“我找何副官去。”

    “等”诸葛亮想阻拦,但到底没有将阻拦的话说完整。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是硬拉着不让他撞,那连朋友都没得做。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诸葛亮的智商,即便他只是见过那“何副官”几面。

    “什么入伍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真把沙包打破了啊。”何副官与同僚们拿着酒瓶,半醺地搭在一起,笑得肆无忌惮。

    “你不会真信了老何的鬼话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真信了,他真信了。我说什么来着老张,愿赌服输。”

    那老张愤愤地摸出半吊铜钱,“啪”地拍在何副官的手掌上,然后转过头去教训少年“你可长点心吧。不让你随军是邓军侯拍板的事,他老何有什么脸面”

    “老张,你与他个榆木废什么口舌”何副官眼中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他是身材特别高大还是能通兵法乡下人就是毫无自知之明,难怪他阿姊都差点被歌姬给挤下去了。”

    “别提我阿姊”少年再也忍不住,一拳挥在何副官的脸上。他的指关节上被沙包磨破了皮,又结成粗糙的痂,生生将何副官的脸划出三道血口子,看着就瘆人。

    何副官被击倒在地,懵了,“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子并一颗牙。“好你个小兔崽子”

    少年一言不发,骑在何副官身上,连连挥拳。“砰、砰、砰。”

    待到他想打第五拳的时候,被老张从身后架住了胳膊。

    何副官趁机挣脱束缚,狼狈又凶狠地爬起来“好样的,老张。个小兔崽子,别以为你跟邓军侯有裙带关系老子就不敢动你了。老子还是程军侯的母舅呢”

    “看,是孙将军来了”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不管是正摩拳擦掌的何副官,还是架着人的张军头,都下意识张望起来。诸葛亮趁机抓住还懵逼着的少年的胳膊,撒腿就跑。

    长长的青石板道,从水边的营寨出发,一路蜿蜒而上,穿过鳞次栉比的白墙黑瓦。已经亮起灯火的孙府,在坡道之上伫立着,仿佛在等待少年们回家。

    很多年以后,当那份期待入伍的梦想与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都埋入故纸堆的时候,人们还会津津乐道起这个庐江的雨季。重要的不再是被寄托了厚望的沙包,也不再是沘水的波涛,或者春寒几许。最重要的是,他们相遇这件事,撑起了魏宣帝逝世后迷茫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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