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来了一巴掌,他感觉耳边一阵嗡鸣,嘴里又充满了血的味道,右侧脸颊肿痛的地方有几颗牙齿已经松动了远山绘谷暗暗希望是他蛀了的那几颗,至少这样还能让他安慰自己不算太吃亏。

    胡子大叔已经彻底不说日语了,失去语言上的辨认能力后,对方凶狠的咒骂在绘谷的脑袋里变成了一只咕咕叫的母鸡,这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苦中作乐的能力如果不是自己的五脏六腑现在都像在绞肉机里走过一轮,他是绝对没办法忍住笑的,最糟糕的可能是他又要得到一顿拳打脚踢。

    过了一会儿,胡子大叔重新拿出了行李箱,将里面的弹药、武器全部拿出来丢在床上,他将枕套拆下来揉成团塞进远山绘谷的嘴里,随后又拿出那张白井真吾的海报,用红色的油漆笔在上面圈圈画画。

    虽然对方无疑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但绘谷一直觉得对方有时候会表现得很像更年期的大妈容易发脾气、神经质,时不时会表现得很急躁,但又在某些细枝末节上婆婆妈妈

    不过这些特质似乎不会对他的工作效率产生任何影响,这也使得远山绘谷在打心底认为对方脑子有点问题的同时,也真切地对白井真吾的安危产生了一丝担忧就他所知,那位空间使也是一个情绪有点过分外放的人,而且很缺这种关键时刻点到为止的自制力。

    一阵折腾之后,胡子大叔又拿出了一件大风衣,将那些枪和刀全部都装进里侧的口袋,将旅行箱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各种各样的东西乒铃乓啷地掉在地上,绘谷就这么看着一支笔盖断了的圆珠笔咕噜噜地滚到自己面前,像是一只落荒而逃的小羊,身后追赶着凶恶的豺狗

    察觉到自己被某具身躯的暗影所遮挡,远山绘谷抬起头豺狗正低头打量着他,一个阴鸷戾气的笑容藏在那稻草般的胡须下,若隐若现。

    “您好。”看着客人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的模样,前台的夫人出声问道, “请问您是要退房吗”

    “不,只是暂时离开,下午还会回来的。”男子礼貌地回答,“客房里还有些比较私密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里的工作人员能在我退房之后再进去清理。”

    “好的。”她温和地点了点头,“祝您玩得愉快。”

    “借您吉言。”男人压了压帽檐,语气听起来颇有那么些意味深长,“我相信接下来会是愉快的一天。”

    被塞在箱子里扔进后备箱的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远山绘谷在这个漆黑狭窄的空间里被摔得头晕眼花,他感觉胃部胀痛,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的饥饿,还是脑震荡留下的余波。

    恍惚中,他感觉有几根头发偷偷溜进了嘴里,旅行箱里能够活动的范围有限,而他又被绑住了手脚,只好呸呸吐了几次,却又感觉胃液在不断上涌,只能在它们呼之欲出的时候勉强压住了那阵恶心感,放任那几根头发在自己的口腔里暂住。

    他从未感觉死亡离得如此之近。

    他也从未想过,当生命即将终结时,他会如此平静。

    引擎启动,隆隆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远山绘谷在黑暗中感受着汽油燃烧时的力量与热度,他静静倾听,在脑海中构想着一团火,炙热而明亮这让他想起一个人,高洁而美丽,有着火一样的头发和眼睛,他曾无数次隔着老式电视厚厚的屏幕看着她,当对方因为胜利而露出微笑时他也为之高兴,当对方因伤痛而眉头紧蹙时他亦感到痛苦。

    他是如此向往着她,有那么一段时间,远山绘谷的脑子里除了想要见到她之外什么都塞不下。他犹记得对方在梦中的样子,尽管面容总是模糊不清,那双手却是温暖而有力的。

    那股热情在一段时间后渐渐得到了控制,但从未真正熄灭,而在这个生命可能迎来终结的时刻是的,他并不觉得那位空间使能够救下他,只盼望着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过错受到伤害他意外地没有为死亡感到恐惧,只是愈发强烈地想要见到那个人,他甚至不奢求她的认可,只希望能够见证对方抵达梦的终点,见证她将那些自己遥不可及的幻想变为现实的瞬间。

    或许是一个活着的筹码比一具瘦小的尸体更有用,男人特意将旅行箱的拉链留了个口子给他呼吸换气,在车子过了几个拐弯,进入一段平稳的直道后,绘谷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他小心翼翼地将口袋里的手机取了出来,竟然比他之前满手是汗用钢丝开锁要顺畅很多。

    或许他的个性其实是反手掏手机

    这个有点冷的笑话缓解了绘谷的心情,他摸索着那个露出的缝隙,将手机偷偷塞了出去。

    远山绘谷不确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准确地说,这件事可能毫无意义至少在他有限的认知中,好像要打开通话才能追踪到信号,远不能弥补他因莽撞和愚蠢所犯下的错误,可他还是可耻地、自以为是地感觉到了些许宽慰,好像这个微不足道且充满了电影式浪漫色彩的举动,让他和那名少女短暂地产生了一丝联系,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

    那是一千八百多公里1,是英雄和她的信仰者,是一张永远买不到的机票,是梦的开始和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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