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错了吗是他做错了吗

    是他是他

    还没等那个念头在脑海里清晰成型,爆豪胜己忽然感觉脚下一沉。

    因为脱水的关系,他慢了半拍才看向自己的脚踝一根钢索,看着有点像赤谷海云之前惯用的那个钩爪枪,随着使用者的施力而收紧,一寸一寸地把他往下拉,仿佛死神镰刀的锁链,要将他一同拖进这片无尽的黑暗中。

    “情况有变化是是”麦克有点不敢置信,他把脸贴在玻璃上盯了好久,才好像有点定下神来,“是赤谷海云她没有被轰出擂台,也好像还是受伤了,但是没失去意识她还没有失去战斗能力,比赛还没有结束”

    爆豪其实还没太搞清楚情况,但战斗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加大了爆炸的功率,朝远离擂台的方向飞这还在他的应付范围之内,但脚下实在是太沉了,让他的飞行轨迹总是在往右偏,简直像是

    简直像是,绳子下面拴着一个人。

    随着爆豪再度回到高空中,下面的人也逐渐从黑雾中现出了身影。

    “医疗队别回去了。”看着赛场上那个简直是在给观众现场表演极限运动的小姑娘,相泽感觉两侧的太阳穴都在抽痛,“不管她会不会被爆豪甩下来,她现在看上去也够糟的了。”

    「够糟的了」这是一个非常含蓄的说法。

    更直观一点,赤谷海云现在看上去简直是「破破烂烂」的她的一条腿以一种明显不自然地角度无力地垂着;左边的袖子全部被烧焦了,手臂与肩膀的衔接处裂开了泰半,脖颈以下所有能看到的皮肤几乎都被烧得绽开,翻出大块大块焦黑皲裂带着血红色的皮肉;左半边的脸上也是,全部都是碎石飞溅后的划痕,深深浅浅都有,还在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地往外渗血

    很可怕。

    不光是视觉冲击上的可怕,还在于对这个女孩这具身体居然仍在运作着的可怕。

    这难道不是体育祭吗一个学校举办的的校园竞技项目吗

    有必要拖着这样破残的身体死命拽住绳索,不惜力竭地向上爬吗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被甩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此刻爆豪胜己当然不知道观众们都在想些什么,但如果他能听见他们的心声的话那他肯定会打心底觉得这话说得真他妈对。

    如果说之前还是战斗、交锋、热血、策略的大杂烩,那么现在就纯粹是个恐怖片了。再把场地改改,从体育中心变成榆树街的话,就完全变成年幼做噩梦时那个幼驯染满身是血被弗莱德1拖走的场景了。

    赤谷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真地抓住了爆豪的后脚跟,她的下半身像面旗子似的拖曳在空中,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离心力甩出去可不仅没有,她还在继续缩短距离,就像是电影里拽着龙尾巴的勇者,沿着龙的脊背不断向上攀爬。

    她抓住爆豪的后领,抽出了身后的电击棍因为鲜血的关系,电击棍握在手里有种不太稳的湿滑感蓝色的电流沿着少年暴露在外的皮肤侵袭至全身,密密麻麻的刺痛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最终都汇聚到大脑里,在他的意识里疯狂地尖叫着。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甚至比之前近身战时赤谷踹在他肚子上的那脚还要难受。

    爆豪觉得自己的大脑快炸开来了,而赤谷海云甚至还在勒着他的脖子,他一点气也喘不上,神志在坍塌的边缘摇摇欲坠,他的手臂不断地抽搐着、痉挛着,掌心的火焰也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

    爆豪胜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喘不上气、窒息到即将昏厥、空气从鼻间流过,却无法流进肺腑

    但他知道,有人有过这种感觉。在她12岁的时候在那个初露花苞,还没等到绽放的年纪,就早早地体会到了。

    难道这就是结果吗他要输了,对不对他的女孩要离开了,她要飞走了,飞到他够不着的地方,飞到那些欣赏和喜爱她的人身边去,他们赞美她,被她身上炙热明亮的光芒所吸引而他却被留在了角落里,留在了她身后。她已经足够强大了,她不再需要他了而他却执着地守在那个12岁的女孩床边,那朵马上要凋零的玫瑰雏蕊旁,等待着一个早就被时光忘却的愿望。

    在折寺的那段日子里,她那被美工刀和铅笔画满了羞辱符号的书桌,被扔进水里的笔记本,在开门的一瞬间砰地砸在她脸上的水桶,其他人毫不掩饰的嬉笑他一点也没有忘记,所以他把那群垃圾的头全部都按进马桶里,直到他们哭喊着向她道歉。

    那时他的手上总是沾着点儿血当然,都是别人的,可能是当他抓着什么人的头发把他们的脑袋往墙上抡的时候留下的,数量太多了,而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他去记忆。

    唯独幼驯染那时候唉声叹气的丧脸他还记着,嘴里老是嘟囔着让他不要为她这样否则要被记过、什么留案底就不能考雄英之类的这个蠢女人,但凡把操心这种事情的精力花一点到她自己身上,他就不至于跟母鸡护着鸡仔似的照看着她了。

    爆豪胜己当然知道对方私下有在做些什么,否则就不会双休日和假期都不见踪影。他也知道她在改变尽管没想到会变得那么强,以前那些需要由他来解决的事情,她已经能自己处理得很好了

    然而,在面对他的时候,赤谷海云从来没变过。

    她的身形抽条长开了,相貌上更加有女人味,连性格也变得沉稳冷静起来但那都是对别人的时候。在他面前,她还是个那个小姑娘,时常因为他的恶作剧而恼羞成怒,但又不会生气很久,说了要和他赌气,但只要稍稍做点亲近的事就会被吓住,把之前生气的事抛在脑后。

    难道那些过去都是毫无疑义的吗

    他掌心的火花终于彻底熄灭,早已僵硬的身体从空中坠落。他对这种失重感并不陌生,但他此刻的心情远比单纯地下落更加复杂。

    这真是他这辈子以来最糟糕的一天。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可以一直这么掉下去,和她一起,不停地下落,直到抵达地狱

    然而爆豪胜己仍然活在人间,人间没有地狱,只有一个距离他10米的、已经塌陷了大半的擂台。

    着陆的时候,意外地没有很痛。

    不,不对。

    爆豪挣扎着睁开眼睛,在坠地的一瞬间,他感觉耳后传来一阵温热,当时他还以为是后颈被碎石之类的东西划破了

    右手摸到耳后时,入目的是一片猩红但那不是他的血。

    他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想发疯。

    先着地的是赤谷海云。

    在他们即将落地的时候,她狠狠地拽了他一下刹那间,上下颠倒。

    他耳后的血是从她嘴里喷出来的。她还清醒着,眼睛还在眨动,但呼吸虚弱得可怕,红色的长发被汗水和鲜血黏在脸上,有几缕落进嘴里,可她的唇齿间也都是红色的。爆豪不停地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她轻轻地喘息着,一只眼睛已经被干涸的血液凝固住了,只有一边可以看着他。

    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被爆豪紧紧地握住就像以前一样,贴在他的脸颊边。

    女孩的小指颤了一下,指尖刮过他的颈侧,那里有电击棒留下的青紫色淤痕。

    “小胜”她的声音哑哑的,几乎是气音,眼睛里罩着一层朦胧的水光,“小胜,没事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爆豪其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可还是有某种力量在驱使着他,逼迫着他,将那些字一个一个地从喉咙里抠出来。

    像平常一样,爆豪胜己像平常一样。

    不要让她在这个时候,还要再花心思去担心你了。

    他感到一阵耳鸣,自己的声音在极力的克制下听着有些变形“我好得很,只有你这个蠢女人才要担心自己”

    “这样啊”

    她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里,倏地就笑了。

    又是一个午后体育中心的光照很好,她脸上的猩红慢慢凝固成深沉的褐色,半边的面容都被他的影子盖住了,好在那只没被血迹黏住的眼睛还沐浴在太阳下,让那抹澄澈的红色在暖光下熠熠生辉。

    那里面映着他的脸。

    “没事的话那就太好了”

    医疗队慌张地抬着担架和医疗箱跑过来,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圈,把爆豪胜己挤在了外面。确认了赤谷海云的意识还清醒后,他们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给她接了一个输气管。一群人就这么抬着她离开了,经过选手通道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让占路的工作人员赶紧滚开的咆哮。

    水泥司走到他身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你身上的伤也不轻。”他说,“最好也去治愈女郎那里走一趟。”

    爆豪胜己没有看他,依旧盯着赤谷离开的方向。

    许久,他问道“是她赢了,对吧”

    “对。”水泥司说,“虽然直观上是她因伤退场,但按照规则,你在空中因失去意识而下坠时已经属于丧失战斗能力的情况我知道你可能会不甘心,但规则就是如此,希望你能理解。”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爆豪嗤笑一声,“是她的就是她的,去偷别人的第一老子还没可怜到这种地步。”

    得了第一啊雄英体育祭有史以来第一个夺冠的无个性学生,注定了日后要成为这所学校备受瞩目的存在吧

    这么想着,他却不像之前那样感到恼火了。

    那个笑容还留在他的脑海里,她融化了一切,让他之前的怒火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爆豪胜己的幼驯染有一头玫红色的头发,发丝粗而韧,和它的主人一个样子,某些事情上神经特别粗,又在某些事情上脾气特别倔,让人生气得要命。

    他总觉得有朝一日,她会在某条道路上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在那朵玫瑰终于长大了,她长出了尖刺,那些刺会保护她的。

    她不会再被风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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