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方圆睡得迷迷糊糊之时, 忽觉身上一阵凉意。她被冻得一哆嗦,立马醒过来, 抬首正见方问水掀了被子胳膊肘抵着床面欲坐起身来。
    她赶紧抢先一步从方问水身上退下去,端坐在床尾,扭脸去望对面的床铺, 见采苓终于呼呼睡着了,便暗暗松口气。
    她回转过目光, 却看见方问水下床时竟按了下腰, 不觉颇感奇怪。随后, 她视线落到少主背后的那把黑刀上,不由得恍然大悟,继而万分歉疚地道“少主, 硌着腰了吧”
    方问水瞥了她一眼,拿过被子上的斗笠,盖在头上, 冷声回“还有背。”
    李方圆更加觉得不好意思,“抱歉。”接着她就注意到, 方问水居然对她抬起了手。她不禁心下一嚇,赶紧闭上眼抱住脑袋, 小声疾呼“少主别打我”
    方问水皱眉, 扯住她胳膊,将她拉过来,“走。”
    “诶”李方圆忙说,“我我我外衫和鞋子”说着她屈身去床底找鞋子穿上, 站起来拽过床边的白色长服,草草往身上一披,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方问水跟在她身后出去。
    李方圆小心地关上门,正打算询问方问水要带她去哪里,但还不等她转身开口,方问水就迅速出手,抓住她手腕一跃而起,上了房顶,又借力一点,跳上围墙。
    没有什么东西托着,就直接被拽上天。李方圆吓得脸都白了,她惊慌失措地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方问水的手腕,继而双脚一个劲地往下蹬空气,拼命地往上挪手,最后紧紧地抱住方问水的那只胳膊,浑身都在发抖。
    方问水整个臂膀几乎快要被她拽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在一处围墙上暂作停留,改换成以往的横抱姿势,继续运起轻功往高处飞去。
    李方圆躺在方问水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害怕的情绪这才一点一点地消散。她瞅着方问水这行径方向,摆明了是往大成山顶去的。
    果然。
    几番飞跃过后。方问水在峰顶边上停住,放下李方圆,侧过身去俯瞰下方那铺着一层白雪的四方殿院。
    李方圆站在方问水身边,小心地搓了搓冰凉的手,惶恐不安地等待少主问话。
    山上的风很大,总是由北而来朝着南方吹。他们俩那一黑一白的衣衫被吹得高高扬起,在冬夜略显荒寂。
    等了许久,方问水终于开口了,“方才你的回答,我并不满意。”他移过眸子,看向她,“若说不想滥杀无辜,谁又能保证青山派明月门中没有一个好人。”
    李方圆不禁叹口气,就知道少主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个问题。她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大着胆子对上他的目光,“那少主,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与这江湖为敌”
    方问水简洁回道“碍眼。”
    李方圆眉梢一挑,紧盯着他的眼睛,“那我也可以说,我杀那些人是因为觉得他们碍眼,我不想杀陆宁和采苓,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不碍眼。”
    方问水别过视线,沉默地抬眼望向幽蓝静谧的夜空。似乎有几片雪花飘了下来。
    半晌后,他低着声儿问道“如果我说,今晚夜袭可以饶这俩人一命,你会动手吗”
    李方圆听后,缓缓垂下脑袋,嘴巴紧紧抿着,并不回话。而她的沉默,也恰恰表明了她的态度。
    方问水进一步发问,“这次又是为什么”
    李方圆咬咬唇,仍旧不回答。
    “你不答,那我替你答。”方问水正过身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道“徐松山留陆宁驻守大成山,若出现一点纰漏,所有罪名都会落到陆宁头上,徐松山断不会轻易饶了他。”
    这些话,正戳中她的小心思。
    她紧紧地扣着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望向方问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少主,我是向着你的。”
    方问水默然地看着她。
    李方圆一脸诚恳,接着说“请少主相信我,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好吗”
    雪越来越大。方问水面上没什么波动,似乎并不打算答应。
    于是,她主动作出一些让步。“任务金还是原来的定价,不用翻倍。”
    方问水仍旧不说话,但眉头却缓缓蹙紧。
    “我也不要少主带着礼物去看我弟弟妹妹。”
    “任务金我全都不要了”
    李方圆越是接二连三地让步,方问水就越皱眉。最后,她实在没辙了,只得苍白无力地道一句,“少主,我求你了。”
    如此恳切地请求过后,得到的仍是方问水的无声应答。
    刺骨北风卷着雪花吹拂而来。她垂下眼睫,心下觉得无望了,只好暗暗调动各方毒虫,预备对大成剑派下手。
    而这个时候,方问水盯着她那沾着雪花的长长睫毛,却怔怔出了声“我不太明白。”
    终于等到方问水的回应,李方圆瞬间调回虫子,诧异抬眼,“什么”
    “没什么。”方问水移过目光,语气冰冰的,“派你来这里真是一个错误。”
    李方圆攥紧衣襟,沉眉保证道“只要少主按照原计划进行,以后他们的死活我便不会再管。”
    方问水淡淡扯了一下唇角,“话别说得太早。”进而转向她,又道“我送你回去。”
    李方圆没想到方问水竟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不免有些愣住。她傻傻摇头,“不了,待会儿我自己下山。”
    “好。”
    方问水微一点头,紧接着身影一闪,迅疾消失在雪夜里。
    北风呼啸,雪花漫天。
    李方圆独自立于大成山巅。在她欲转身离去时,眼前却骤然乍现之前做的那个奇诡可怕的噩梦。那个清脆的声音一个劲地在她耳边回响。
    “阿缘阿缘”
    “阿缘,你今天去大成山顶怎么不叫上我呀我也想去看风景”
    刹那间,尘封的记忆如狂漫风雪一般猛地冲击着她的脑子。
    上辈子,她是天下第一大门宗大成剑派的弟子凌缘,是明月门延真师太口中的妖女凌缘,也是被烧死在大成山顶的女魔头凌缘。
    她无父无母,自小在大成剑派长大,拜在掌门徐松山的门下。曾依稀听师叔前辈们提起,她是被上一代掌门,也就是徐松山的师父捡回来的。她没有见过上一代掌门,尽管每年师父都给那位老掌门贺寿,可她从未见过其人。
    从小到大,她在门派里都不受人待见。
    一来,是因为她未经过选拔就直接拜了徐松山为师,虽有好命却没有实力。她武功很不好,在众多师兄弟师姐妹中可谓最差,别人都叫她“万年垫底王”。而师父徐松山把她安排到其他师叔手底下这一举动,无疑是给“垫底王”盖了官方认定的章。
    二来,则是因为她总是喜欢蹲在后院墙角根,用小棍戳泥巴玩,曾经还有人撞见她与一群黑虫说着悄悄话。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很快,整个门派都知晓了她这番怪异作为,于是,“万年垫底王”的绰号逐渐被“怪胎垫底王”取代了。
    几乎所有人都不爱跟她玩,不爱跟她有接触。
    除了七师兄陆宁。
    陆宁温文尔雅,剑术高超,长相出众,是门中众多女弟子的暗恋对象。同时,陆宁又很善良,对每个人都好,从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还会时不时地送她点好玩的小玩意儿、好吃的小点心。
    她其实对这些并不在意。每天,她按时练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觉得无聊时就蹲墙角根跟虫子玩。那些虫子会按她心意变换队形,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在她看来,陆宁对她的好,只是出于礼貌修养。而即使没有陆宁,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每天乐得自在,逍遥得很。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一天天长大。时至十五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
    直到有一天夜晚。
    陆宁将她堵在她最爱蹲的那个墙角根,塞给她一枚通体润透的玉佩,面色微红地对她道“凌师妹,这是我打小贴身携带的玉佩,现在送给你,你可要替我好好保管。”
    彼时的她不懂这枚玉佩的含义。
    她想不通为什么陆宁不自己收着,却让她来保管。于是她又把玉佩塞回陆宁手里,“我一向丢三落四的,怕把它弄丢了,对不起啊陆师兄,你找别人吧。”
    她更想不通为什么陆宁听了她的话以后,竟一瞬间失了魂落了魄。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想到陆师兄平日里对她那么好,她却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甚觉懊悔,刚准备改口收下那枚玉佩,谁知六师姐徐阑珊从庭院中门那儿跑过来,快速拉着陆宁走了,“师兄,我爹喊你呢找你有事”
    若要说,凌缘是整个门派最不受欢迎的人,那徐阑珊则正好与她相反。徐阑珊是徐松山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自小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本来,她以为这是寻常的一天,以后也是寻常的每一天。
    可她错了。
    过了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切磋比武日。各大门派聚集大成山,派出弟子进行比试。由于她剑法太烂,每年都没她上场的份。但今年,她的名字却赫然出现在比武场次单上。
    与她对上的,是明月门延真师太的得意弟子白芷。
    她懵懵地上场,懵懵地被一招撂倒,引起场下一阵嘘声。
    观战席上,陆宁面现惊慌之色,欲冲上场去。一旁的徐阑珊拉住他,讲明这般行为不符合规矩。
    惨败的她躺在擂台上,全身就跟散架一般。
    白芷跑过来,半跪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会这样,早早知道你这么弱,我下手就轻一点了”
    这是白芷跟她讲的第一句话。
    她微叹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下场去后院休息。可白芷就像一条跟屁虫一样,颠颠地一路跟着她到了后院墙角根,殷勤地给她上药抹药,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
    她瞧着白芷的一身灰色僧衣,撇嘴道“身为出家人,你怎么如此聒噪”
    白芷一听乐了,将僧帽一摘,一头秀丽长发披散下来,“嘿嘿,傻了吧,我可不是看破红尘的尼姑,我是带发修行的尼姑”说着狡黠一笑,凑近她小声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有喜欢的人,我打算过两年就还俗,师父已经答应我了。”
    她听不明白,“有喜欢的人跟还俗有什么关系”
    白芷又乐了,伸手拍拍她的脑瓜子,“你跟我差不多年纪,怎么连情爱都不懂我看你啊,最适合进明月门了我师父一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候你就跟我师父一起打坐,看谁坐得过谁”
    她不高兴地拂过白芷的爪子,“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门派的人都叫我怪胎垫底王,都不喜欢跟我打交道。”
    “怪胎垫底王”白芷细细回味了一下,思索着道“通过刚刚跟你的对战,我能明白垫底王是什么意思,可怪胎是指什么”
    她一扬眉,指了指地面。不一会儿,一群黑虫从地里钻出来,上下来回乱爬,组成了“白芷”俩字。
    白芷惊呆了,抱着她胳膊直摇,“我的天啊凌缘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也惊了,“你不觉得我是个怪胎吗”
    白芷用力摇头,“不会啊我觉得你超厉害的”
    这时候,一少年在假山那里招手唤白芷过去。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材颀长,一身淡青色长服,手中拿剑。她辨认出来,那是青山派弟子的穿着打扮,江卓派虽也穿青衣,但颜色要较之微深一点。
    白芷开心地回应那个人,用力招手示意他过来。少年很听话,一路小跑着来了。
    “阿风,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凌缘,她可厉害了,她能让虫子乖乖听话呢”白芷又转过来,冲她介绍那个青山派弟子,“阿缘,他是青山派的林风延,就是我刚刚跟你提起的那个,我喜欢的人”
    白芷笑靥如花,落落大方,丝毫不遮掩。反倒是林风延红了脸。白芷又小心地跟上问一句,“阿缘,我叫你阿缘,你不介意吧”
    她扯扯嘴角,呵呵一声,“你都已经叫了三遍了。”
    白芷咯咯咯直笑,“对于亲近的人,我都喜欢这么叫你看我一直都叫他阿风”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林风延。
    她拍拍额头,迷惑不解道“那为什么不喊他阿延”
    白芷又笑个不停,“我师父法号延真,我怎么敢一口一个阿延喊啊我可不想死得那么早,我还想跟阿风一块白头偕老呢”白芷真的很爱笑,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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