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烦扰

    蹦跶着自寻死路的教习有如滚落江河的一滴水,消失得干干净净悄无声息。

    想来也是,学问再好又有什么用,偌大的宫城里是容不下蠢人的。这个道理除却武英殿里至高无上的陛下之外,从权贵臣子到内监宫人哪个不明白,身为日日出入宫闱需得仰人鼻息度日的可怜人,林洵告诫自己遵循宫城的规则,明哲保身是最最要紧的。

    尤其在他不找麻烦,麻烦却总是故意找上门的时候。

    “东冥啊,东冥。”

    远远的瞧见林洵从学宫前的廊下走过,兴国侯想赶在他进学宫前与他说几句话,便扬声唤他。不成想内力深厚五感敏锐远胜旁人的赤焰侯硬是故作不闻,径直大步流星地往学宫走去。

    被他摆明装傻的举动弄得尴尬之余又哭笑不得的言侯爷索性驻足停步,高声喝道,“站住对教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便是你的尊师之道”

    你一个只会摆谱一堂课都没来教过的军侯算的哪门子师就值得尊了不过这些话林洵也只敢暗自腹诽而已,他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真理,跟兴国侯这等天子宠臣过不去等于跟自己过不去,他还没傻到分不清轻重厉害。

    怀着满心的不屑,面上还得维持学生该有的恭谨谦卑,林洵顺势转过身,垂手含笑迎上几步,再不给言侯爷发威的机会。

    “见过兴国侯。”

    “不敢,老夫可不敢托大。”

    你小子,刚才叫你爱答不理,这会儿来装什么老实。

    老坏蛋,有事儿没事儿跟我过不去,又憋了一肚子坏。

    “言侯说的哪里话,以您与先父的渊源,又兼堂上教习,无论怎么算都当得起小子此礼。”

    学坏了呀,福乐客栈一别才年把的功夫,原先多老实的孩子,硬生生就学坏了呀。

    没法子,江左盟和金陵朝廷上上下下前赴后继的“良师益友”前赴后继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吃一堑也该长一智了。

    生受林洵吹捧在先的言侯爷端架子也得适可而止,何况他叫住林洵确是有事要说。

    “本侯也不拐弯抹角,适才从宣室殿出来,陛下已颁下随扈名单。赤焰侯,准备准备,随驾春猎吧。”

    春猎

    林洵几不可辨的双瞳微缩,眉头轻挑恰到好处地面露讶异。

    兴国侯所说的春猎莫不就是大梁萧氏自立国之初即年年举行的九安山春猎依稀记得当今陛下曾籍此契机化险为夷遇难呈祥,誉王一党从朝中被连根拔起,萧景琰储君地位稳若泰山再无动摇的可能。

    九安山上的英灵们见证了萧氏的兴衰,有胜利者带着硕果从那里走上武英殿的宝座,也有失败者坐着囚车离开从此消失不见,然而更多的是沉眠于那儿再无法魂归故里的亡魂。

    梁皇陛下算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乐于年年春狩,就不知当年九安山一役中的失败者后人年年此时遥望九安山将作何感想。

    至于他,不过是个蒙祖荫的虚名侯爷,陈年旧事于他不过是个交口相传的故事,此去春猎如无必要尽量不要妄动的好。他更在意的是兴国侯的态度,自他封侯之后兴国侯便似全然忘了江左盟那段公案一般待他既不刻意亲近也不存心疏远,方才的提点又是所为何来

    “学生一向体弱,恐不克前往,不知可否告病”

    既然不明所以,干脆先以退为进,倒是不失老成。不冒进、不探听,林洵不假思索提出告病看似退缩实则暗存了刺探的心思,要是做得再隐晦委婉些,言豫津怕不要对其大加激赏、额首称赞了。

    在他看来,这孩子自打两只脚踏进了尔虞我诈的金陵城,几番磨砺下来比从前冷心冷情了许多。他藏起了属于梅东冥的温柔,戴起面具“应付”他们这些以他父亲故人自居的陌生人。这般思虑缜密、果决沉稳的他反倒更像个江湖第一帮派宗主的样子,比之过去有心无力受人摆布的梅东冥而言,现在的林洵若还站在那个位置上,朝廷收服江左盟或许就没那么容易。

    陛下出于愧疚,多少对林洵疏于提防。他是看着林洵从逆境中挣扎求生的人,倘若易地而处,他自问绝不可能轻易放下芥蒂投身朝廷,且看林洵从获封赤焰侯到今日不过月余,招惹他的人有几个得了好的便能窥出一二。

    想想京中尚有不少以为他无所依靠绵软可欺的权贵们,怕只怕都看走了眼。

    面对这个曾经善良心软的孩子,言侯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自己或多或少也是逼得他硬起心肠冷脸相对天下人的始作俑者之一,又有何颜面教训他忠贞、诚恳、良善的道理。

    “身子不好便不要骑马,随同銮驾乘车就是,陛下见着你就高兴,哪里舍得迫你放马狩猎。”

    言下之意,没得推脱,圣旨已下必须得去。

    “既如此,学生遵旨。时辰将至,学生先行告退了。”

    与兴国侯你来我往打过几回交道的林洵悟出一个道理,似他这等朝廷权贵、国之柱石,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不会是无的放矢,言豫津巴巴的叫住他只是为了传下钦旨命他随行春猎不不不,绝没那么简单。

    梁皇钦旨本可等内监宣读,言豫津唤住他又未曾吐口的定然另有他事。

    不过言豫津既然不说,他乐得装作浑然不察。春猎春猎,出门一趟要准备的东西可是不少,飞流叔一定会闹着同去,小熙估摸着不肯留在金陵,再带上暗月、晨星

    行过礼后旋即回身往学宫走,边走边兀自盘算着势必甩不掉的“随行”人员暗暗发愁的赤焰侯没心思再琢磨身后兴国侯的若有所思。

    人哪,想得越多,烦恼就越多不是

    “九安山春猎我要去,我要去”

    鬼灵精如蔺熙者绝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梁朝的君臣们,在他看来以阴诡手段逼迫夕未哥哥不得不投身梁朝朝廷的萧景琰和他的一干臣子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夕未哥哥何等尊贵的人,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赤焰侯,哼哼,夕未哥哥如何会放在眼里。

    为防奸诈狡猾的梁帝君臣再对他的夕未哥哥心存妄想意图不轨,他须得时时刻刻跟着哥哥保护他,决不能让这等歹人趁虚而入。

    蔺熙从不在林洵面前遮掩他的私心,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没什么不能坦诚相待的。可惜比起直截了当来,他依然落于人后,藏匿于暗处以暖暖的保护者自居的飞流大侠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必,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就容不得林洵说个“不”字。

    “要去。”

    赤焰侯不无头疼地在家中两尊大神之间视线游离,该庆幸自己有人关切还是慨叹犹如被两块膏药贴身甩也甩不脱。

    算了算了,既然从一开始就没可能甩掉两块狗皮膏药,莫不如先想想如何约法三章。

    “宫中不日会有明旨,春猎乃是萧氏看重的国之重典,必定守卫森严牢不可破。跟着去可以,须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弟弟无不听从。“

    能跟着去已然满足的蔺小熙答应得爽利,懵懵懂懂的飞流更是不假思索听暖暖的。

    “其一,春猎此行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小熙,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想做什么,都需先与我商量,不可擅自行事。”

    “必定听哥哥的。”

    “其二,此去九安山少不得遇到些故人,飞流叔,暖暖辨不清父亲的这些故人面具下深藏的心思,假若你惑于故旧之情要去襄助他们中的某些人,也请先告知暖暖。”

    飞流困惑得歪着头,充满费解的眼中倒映出在他看来暖暖少有的凝重。然而他不懂,暖暖说的什么意思,他一点儿都不明白。

    他真的是魔怔了,竟会对懵懂的飞流叔许下不切实际的要求。

    眨眨眼,甩去内心角落莫名涌上的酸涩,林洵自嘲似的弯起嘴角,抬手抚去飞流叔眉头的纠结,不无歉意地安抚道,“都是暖暖不好,不该同飞流叔说这些。飞流叔把刚才的话都忘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忘掉。”

    一旁的蔺大少主抱胸而立,不屑地撇着嘴转过头拒绝再一次为飞流叔得到的宠爱多过自己而吃味。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说到底能帮得上夕未哥哥的还是只有我,飞流叔是靠不住的

    宫中的内监很快传来钦旨,赤焰侯府上上下下为侯爷随驾春猎忙碌开来。

    九安山春猎啊,要知道每年能得陛下钦点伴驾来来去去左不过那几个近臣,等闲凑不到陛下跟前的要想去,还得等着在各自的衙门里论资排辈,哪比得上自家侯爷来得风光。

    靠在廊下冷眼旁观赤焰侯府中一时暗潮涌动的蔺熙考虑的却是要不要悄无声息地让府中讨人厌的眼线消失掉几个。

    他再怎么想方设法维护周全,总有不在府中看顾不到的时候。莫说日,便是半日的功夫,单将夕未哥哥留在这筛子一般满是各路神仙爪牙眼线的侯府里,再加上个在他看来随时会倒戈、十分靠不住的飞流,他都觉得哥哥的安危堪忧哪。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细细品读着手中的小品札记,深感不入流的杂书果然远比圣贤书有趣儿得多的林洵边翻页边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一句。

    “哥哥府中魑魅魍魉齐全牛鬼蛇神出没,从侯府管事到门房马夫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只怕他们背后的主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琅琊榜同人]再续琅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薇安小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薇安小猪并收藏[琅琊榜同人]再续琅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