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哪家敢尚公主当驸马

    朝中大事他处置起来如臂使指,后宫儿女的小事反倒左右为难无从下手,这番做皇帝容易做家长难的感叹不知能否引起九泉之下先帝的共鸣了。

    陛下当着众目睽睽直斥皇后失职,乍一听固然是信口而出,有老谋深算者深究起来陛下对皇后的不满已有蛛丝马迹可循。幸而陛下探口而出后便自觉失言,当即下旨散了学,学宫中的臣子们脚下抹油逃得飞快,没人乐意留下来管皇帝家的闲事,连几个庶出的皇子亦唯恐惹祸上身走得干脆,眨眼的功夫学宫里只剩下天家父子二人和近身服侍的颜直颜公公。

    望着犹自跪地乞罪的萧敏琮,萧景琰说不清心里头的滋味究竟是愤怒还是失望,敏琮是他的嫡长子,出身氏族且正统嫡长,再名正言顺不过的皇位继承人。从敏琮呱呱坠地起他便不止一次萌生过立其为太子的念头,然而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一次次打消了他的想法,直至今日。

    这孩子聪慧机敏好学上进,种种优点他都看得到,皇后对他寄予厚望私下里延请名师常住柳府,借着敏琮出宫探望外祖和祖母的机会学了不少。皇后以为瞒得很好,其实他都知道,只不过夫妻结发相守多年,感情非同寻常,他信皇后本意是教导敏琮上进成才故而装聋作哑。

    但他的忍让成了旁人眼中“无知”的代名词,可以肆意隐瞒进而欺骗么柳氏于大梁于他都有过莫大的扶助不假,从先帝到他都许以位极人臣的荣宠以为回报,柳氏尚嫌不够吗再向前一步,敏琮姓萧姓柳都难保了吧。

    他迟迟不立太子,尽力淡化柳氏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然而,紧接着延请名师教授皇子的算盘刚一打响,柳氏的一双儿女便干出这等有损皇家颜面的蠢事来,万一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结缡之初,寒烟温柔贤淑笑语嫣然,他方登极不久得此佳妇在内主持宫务在外可安命妇,仪态万方大家风范胜过香花结语红袖添香百倍。

    年过三十膝下无子,敏琮的出生着实让他欣喜了许久,皇嗣得以延续血脉得以传承值得浮一大白,子嗣所带来的帝位稳固群臣归心更大大超乎了他的估计。新的烦恼亦随之而来,既嫡且长,是否就该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呢

    这个问题至今无解,他也犹豫了近二十年。

    忆昔年,言氏皇后膝下无子,抱养来的庶子出身微贱尚可凭皇后的势力与废太子一较高下,敏琮若顺理成章当上太子,柳氏身兼外戚权臣双重身份势必权倾朝野不可一世。

    有他在朝一日,柳氏翻不出天去,即便再野心勃勃亦不得不强自压制苦苦等待;他百年之后先不论敏琮有否魄力向外家下手剪除其党羽势力,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柳氏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将敏琮这株受其荫蔽的小树连根拔起,亦或者碍于声明暂且扶植其为傀儡,效仿先晋朝来个“柳与萧氏共治天下”都未可知。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寒烟经年陪伴悉心照顾,孝顺母后抚育儿女的功劳桩桩件件他都看在眼里,故而他对柳氏近年的所作所为纵然不满,却仅是小惩大诫始终不曾伤及筋骨元气。不过,泰和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她总逃不过一个管教不严纵容溺爱的过错。

    上回母后发怒收了她治宫的权柄,又令泰和闭宫思过,今次泰和公然违抗太后懿旨只为报复戏弄臣子,堂堂大梁的公主做到这个份上,他也想见识见识他的柳皇后有什么可分辩的,再议如何处置泰和不迟。

    瞥了眼惴惴不安的长子,萧景琰重重呼了口气,撑着书案站起身,撂下话径自负手出门。

    “去椒房殿。”

    椒房殿外的飞檐下,素锦薄妆的柳皇后拢袖而立失神地望着远处。晋时建康今日金陵,虽不及秦汉时魏巍宫阙重重殿宇,斑驳黑灰的森然宫墙便足矣熬干她的心血磨平她的纯真。

    她自恃氏族贵女,既享家中金尊玉贵的养育之恩,遵从家祖的自愿联姻就是她的本分。什么少女情怀什么懵懂妄念从不萦心,她只不过从一个清醒的柳氏女成了更为清醒的柳皇后而已。

    安坐椒房殿,笑看宫中各色名花使尽浑身解数争夺圣宠,偶尔庆幸她的陛下不是贪恋花间颜色的男子,唏嘘少了热闹可瞧之余亦少去不少烦扰。

    初成婚时,他踌躇满志她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从什么时候起不复存在了是了,自祖父仙逝,父亲接掌柳氏家门起,对族人的约束不如祖父在时严厉。渐渐的,有族人仗着外戚的身份横行乡里,很是做了些遭人唾骂的丑事。

    族人犯下大错,甚至有人胆大妄为勾结献州叛王意图谋反,她乍一知晓又惊又怒,怒的是族人们放着大好的荣华不要,居然做出附逆这等罪无可赦之事,可见他们平日里从未将她柳寒烟视为同族;惊的是亲口告知她柳氏涉逆的不是她的陛下她的夫君,而是在她看来为夫君所不喜她亦避而远之的霓凰郡主。

    穆霓凰释出善意她不得不领受,萧景琰的隐瞒又是何意呢真要坐实了外戚附逆,他做皇帝的莫非脸上很有光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只当柳氏单见浅闻、愚不可及,陛下呢他萧景琰存了何种心思,什么后宫不问前朝政事,说到底无过一句空话,心里真有她一席之地,提点上几句又何妨。

    好容易请来母亲带话给父亲严查柳氏族人,赶在刑部之前料理干净了首尾,宫内,她的眼皮子底下,又闹出了乱子。

    她膝下二子一女,敏琮是陛下的嫡长子,她管束得严些,琥儿年幼却聪慧,鲜少劳她费心神,唯有一个敏绮,她疼惜将来总要外嫁的女儿,思忖凭着公主的身份又有柳氏在旁帮衬,将来谁家聘为驸马亦不敢怠慢了敏绮。

    一来二去骄纵惯了,养成了一副任性刁蛮的坏脾气。从前将她拘在宫中时还好,她偶有欺负宫中仆婢之事她虽有耳闻,总想着无伤大雅便没怎么教训,如今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宫、闯祸,几次三番下来惹恼了陛下和太后被罚禁足抄经,连带着她因着教女不利被褫夺了治宫权柄。

    那一日太后作此决断时的眼神她永生难忘,她成为皇后近二十年,头一次在那双时时透着慈爱祥和,让人不自觉有如沐春风之感的眼眸中寻到祖父曾隐晦提及的睿智、冷静、决断。

    她曾是先帝心目中最最“不争”的宫妃,恰恰是她的“不争”和“恭谦”迷惑了先帝,进而一步步从旁春风化雨般的施展手段,帮她的儿子踏上了至尊的宝座当然,其中还有大半的功劳要归结于陛下心心念念的林氏小殊。

    经过此事不难明白,太后对她的不满由来已久,钻营宫务忽略子女,严于律人宽待自己,泰和之事并非太后勃然大怒的全部原因,却是致命的诱因。

    将敏绮关在椒房殿命其精心抄经,一则因着太后旨意,再者,泰和大好年华正当择婿,该收敛性子怡行养心了。

    她膝下两子分居长幼,长子冠礼后受封郡王出宫开府,明面上的花团锦簇只能骗骗不明所以的黎民百姓,朝中但凡有点眼界的都暗自揣摩陛下的心意皇后亲生的嫡长皇子,出生时未封太子还可说是年幼恐恩宠太过折了福缘,加冠时亦无动于衷,不是忌惮柳氏外戚掌权还能为何,她三岁开蒙五岁外傅延请大儒教导文武兼备的长子

    一想到这些年的心血恐将付诸东流,柳皇后容色纠结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复。

    她投注在敏琮身上的精力是娇宠任性的敏绮和温吞平庸的敏琥加起来都及不上的,却换不来陛下几多赞许,敏绮上回的胆大妄为显然触怒了陛下和太后,想借为其招婿的契机帮扶敏琮一把的谋划怕要暂且搁置。

    宫里宫外的烦扰不断,一如她惆怅难安的心绪。

    “启禀皇后,陛下来了。”心腹女侍小碎步疾走过来禀报着,低垂的脸瞧不出半点喜色,反倒难掩忧色,“后面还跟着大殿下。”

    敏琮跟着陛下一齐来椒房殿作甚

    边急走着前去迎驾,柳皇后边低声问询女侍。尽管女侍接到通报来得匆忙,她却是眼下唯一可以给她提示的人。

    “陛下瞧着神情可还好”

    女史略微定了定神使尽回想方才拜见陛下前偶然瞥见的龙颜,悄声答道,“陛下龙威深重,奴婢不敢直视。”

    龙威深重陛下年过耳顺当了快二十年的皇帝,性子被桩桩件件接连不断的烦心政事都快磨平了,素日言谈举止尚可称得上平易近人,挟着怒色而来,又有谁招惹他生气了

    “本宫衣饰可还妥当”

    “ 一应妥当。”

    既已推测陛下胸有郁气十之八九冲着她椒房殿来撒,柳皇后不敢怠慢,稍理理衣衫长袖看着还算齐整并无失礼,省去了回宫更衣一项,径直去椒房殿外迎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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