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私审

    蔡荃生怕魏言揽事上身,接连两日都把魏侍郎看得死死的,惹得魏侍郎哭笑不得直呼自家尚书大人这是把他当贼在防。

    蔡尚书嘿嘿一笑直言不讳,“你我共事十几载,你的秉性如何瞒得过我。”

    如此到了第三日上,蔡尚书自忖要去早朝顾不上衙门里的动静,干脆寻了个由头把魏侍郎支得远远的去办差,没成想大凡知己对彼此的了解都是互相的,蔡尚书有张良计,魏侍郎有过墙梯,蔡尚书的轿子前脚出了刑部府衙大门,魏侍郎后脚就拐了回来。

    “去,把梅东冥给本官带到小黑屋去,偷偷的别让老蔡知道。”

    听差的衙役面有难色,倒不是他们怕蔡尚书责罚,而是梅东冥身边的护卫着实厉害,他们实在应付不来。

    “那位江湖第一人硬要跟着如何是好”

    魏侍郎瞅着差役们的眼神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要本官教么,他是江湖第一人,又不是百毒不侵的神仙,蒙汗药,蒙汗药会不会用”

    “是是,小的们这就去这就去。”

    得了魏言提点的差役们拍着脑袋瓜乐颠颠地就跑了。魏大人说的对啊,他们当差的何必要跟江湖第一人拼武功呢,蒙汗药麻沸散什么的管够,总有一款可以放倒这位高手高手高高手,干脆连带着人犯一起放倒更好,据说这姓梅的人犯虽不如江湖第一人武功那么高,却也是罕见的好手呢。

    魏侍郎抄起手笑吟吟地目送差役们去“办事”,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起回头该怎么“问案”。既然老上司都对梅东冥的才智高开一眼,寻常的法子在他身上恐怕起不了作用,想问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不那么简单。

    从黑甜乡中清醒过来,神智缓缓回笼之余觉察到自己被反剪了手绑在柱子上,眼前一片漆黑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刑部的官员脑子不长进,手段倒是比先前厉害了不少。看来早膳里的蒙汗药没少放,连飞流叔都能撂倒,他们少说也放了足够药倒三头牛的剂量。

    可惜他们越是如此行事越表明他们手上没有足够的证据佐证蔡荃的猜测,换句话说,刑部中有人妄想透过逼供或是诱骗的法子从他的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来。

    嘴角微微扬起诡谲的弧度。

    刑部的人愈是急切,他愈要沉住气,务必不能让他们如愿咯。

    “吱呀”一声传来,似乎是门被推开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之后是出自不同人的呼吸。

    大凡修习内功的人到了他的功力,即便难以与飞流叔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匹敌,对几个寻常人闻风辨位的本事再没有可就真的对不起琅琊阁上的师尊和江左的父老了。

    “大人,按您的吩咐人已经绑在里头,您想怎么问都成。”

    其中一人听起来像是天牢的差役,另一个步伐稳健被称作“大人”的应该就是授意差役在他们的膳食里下药之人了。

    “这些时候了还不醒,药下得多了”

    “这大人有所不知,这两人都是江湖豪侠武功颇高,蒙汗药放得少了怕迷不倒。”

    差役的话里话外的为难连梅东冥都听了不禁赞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要知道飞流叔功力高深,平日里又经师尊多番“调理”,寻常的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刑部官吏另辟蹊径用了江湖最不入流的蒙汗药,反而歪打正着让飞流叔中招。

    可叹个中情由刑部的大老爷们自然是闹不清楚的,听大老爷的口气仿佛对差役们下药下得过了量令他至今未醒十分不满哪。

    “大人勿恼,蒙汗药好解得很,好解得很。”

    是啊,好解得很,寒冬腊月的,他还真不乐意蒙汗药“好解”

    “哗”

    一大碗水当头浇下,冷得人激凛凛打起冷战,梅东冥暗叹不醒都得“醒”了,刑部官差们的手段还真是简单粗暴,头发衣襟都湿了,闹不好回头就得着凉伤风。

    见梅东冥“悠悠转醒”,方才有些不快的官员满意地点点头,也不要差役伺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沉吟着等他完全“清醒”的同时也在斟酌言语,老上司的忠告言犹在耳,对这人掉以轻心不得。

    “冒昧请梅宗主来此,是想请教梅宗主几件事。”

    “大人这架势看着不像是请教,倒像是要严刑逼供。”

    就着被绑的姿势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动绑得牢牢的绳子,梅东冥语带嘲讽啧啧有声。捆他用的都是粗麻绳,不能废掉他的武功却依然害怕他有余力挣脱逃跑真是,多虑了呀。

    “梅宗主人中龙凤疏忽大意不得,非如此请不到梅宗主更问不到半句话。不得已除此下策还望见谅。”

    “大人无须多礼,大人为刀俎草民为鱼肉,肉在板上如何宰割就在大人一念之间,大人想问什么只管问,草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话说得好。若是不知道的,是不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梅东冥的弦外之音动动脑子就能听得出来,何况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玩弄心计端看谁更技高一筹。

    “梅宗主是爽快人,如此甚好。”

    “近来刑部手上两件大案,看起来都与你梅宗主有关,江左盟涉谋反案先暂且不论,本官要问的是御史弹劾泰和公主失仪并藐视国法一案,不知梅宗主有什么要对本官说的吗”

    “御史弹劾泰和公主朝堂的事拿来问草民一个身负罪名尚未洗清的天牢囚犯大人未免太瞧得起草民了。”

    “问你不,本官是在审你。梅东冥,你年纪轻轻的又颇得陛下眷顾,本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你却不知惜福,先是搅进献王逆案再又指使御史弹劾公主,更派人潜入后宫谋害公主,一桩桩一件件毁的都是你自己,若你如实招供,本官还能”

    这位大人当他是傻子么

    他要是没猜错,刑部上上下下从蔡荃到差役都快被陛下的旨意给逼得走投无路了,不然这位大人也不至于偷偷摸摸干出私审人犯的勾当来。

    一思及此,他凉凉一笑,口气虽是十足诚恳,说出来的话却令刑部在场人等比万箭穿心还要痛彻心扉。

    “大人既然已经想好了供词,草民给您出个主意。您就此写了供状把您能想到的罪名全数推倒草民身上,草民反正被您绑在这儿动弹不得,直接盖了手印递给陛下权当了结此案不是正好。”

    “哦,您是怕草民事后反口简单得很,一杯毒酒,再不济一块金子,啊,大人为官清廉想来拿不出金子,银子、铁块都行,服毒也好吞金也罢,只要草民一死,什么真相、冤案都就此尘封无人提起,岂不皆大欢喜”

    “梅东冥你别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刑部多得是要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你觉得你能挺过几样信不信本官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把你关在此处,不用多,只要三天你就得求着本官来审你。”

    “大人整治人犯的手段高明草民哪儿敢不信,慢说草民一个病秧子,即便换了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落到大人手里还不是乖乖开口。从前草民还听说过,先帝时有个悬镜司,进了悬镜司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没几个能囫囵个儿出来的。”

    “悬镜司有个绝妙的手段,只消把人犯像草民这样蒙上眼绑起来,在他手上划道口子,再在他身后放上一盆水,水从漏斗里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人犯会以为是自己的伤口在不停地滴血,胆小些的一夜之间就活活吓死了。”

    “大人要不要拿草民试试看是刑部的酷刑厉害还是悬镜司的手段高明”

    “你道本官不敢吗”

    “大人自然不是不敢,而是来不及。”梅东冥唇色浅淡的唇瓣不徐不疾地上下一开一合,明明再温和不过的语气再和气不过的笑,听在耳里却在在让人不寒而栗,“草民斗胆猜测,蔡老尚书当是不赞成大人的做法的,大人按兵不动好不容易等到尚书大人去早朝不在府衙,算算你用蒙汗药迷倒草民到草民清醒的时间,留给大人施为的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你可以处死草民,却不能违背陛下的圣意对草民用刑。蔡尚书不让你轻举妄动,所以你只能寻了角落暗处私下审问草民,连那光明正大的公堂都不敢上”

    “住口”

    他的话句句诛心切中要害,刺得人心生疼。

    他为官多年自诩清廉公正,要不是被逼得没了法子,何至于干这种站不住脚占不了理,连他自己都鄙夷的事儿来。

    这样就恼羞成怒了,后面的戏还怎么唱下去蔡老尚书忠耿正直,手下的能人们也一个个都长着直肠子,他的这番“忠言逆耳”看来他们是听不进去的了。

    “梅东冥你不要信口雌黄诬蔑朝廷命官,本官司职刑狱十多年,从没做过酷刑逼供的事。”

    “从前没做过,今日却要为草民破回例了”

    “不要血口喷人”

    “草民是不是血口喷人大人心里清楚,要不然草民何以身在此处”

    正中死穴,顿时让人哑口无言。

    半晌,梅东冥只听那倍受打击的刑部官员粗重的喘气声,想来心里头正天人交战善念恶念斗得难分胜负。也对,好容易打定主意做了回违背自己天性德行的恶行,偏偏还被嘲讽得一颗心都快捅成筛漏,遵循了大半辈子的信念若是一朝崩塌,日后还能不能挺直腰杆做人都难说了。

    “梅宗主,本官问你一句实话,御史弹劾、公主自缢一案,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昨日蔡尚书已然来牢中问过草民,不管问几遍草民的回答都如出一辙。草民身在天牢与外界早已断了往来,蔡尚书言道公主曾毒害过草民,草民就必须存心报复公主么草民一介布衣江湖自身难保,哪儿来的手眼通天本事收买御史状告公主,又如何让公主自挂东南枝大人未免太看得起草民了。”

    对方问得直白,梅东冥答得也当得上一句诚恳,听不出破绽来。

    然而就像老上司说的一样,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你身边有江湖第一人,固然御史不是你指使,借机谋害公主却是不难”

    “大人错了。飞流叔来无影去无踪不错,但他却不是个帮凶的材料,草民若要加害公主,选谁也不会选他。”

    “为何”

    “他心智不全,武功再高也没用,宫禁中宫人随处可见,一不小心就会露了行藏,御林军和禁军武艺虽大多平平,蚁多咬死象却非难事。比武斗狠天下间无人可出其右,这花心思的活计,他做不来。”

    他的话乍听之下入情入理,让人寻不到反驳的理由。然而刑部堂官要是这么简单就被说服,天下的冤假错案怕是能从刑部府衙排到宣阳门去。

    “但你梅宗主吩咐的事儿,他从来不会说个不字。”

    是啊,飞流叔鲜少对他说“不”,却不是从来不会。

    “飞流叔受先宗主恩德,对草民照拂有加,自小陪伴在草民身边少有离开。二十年来,草民一直以为他对草民的感情凌驾于先宗主之上,毕竟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

    “但草民错了,先宗主曾叮嘱他,有些人不可加害、有些人不可冒犯,而这有些人,大人不妨猜猜看,会是谁”

    梅东冥口中的先宗主指的自然是江左盟前宗主、赤焰林氏的少帅林殊,可叹此人半生煊赫半世伶仃,一身的才学满腔的抱负都抵不过病弱的身躯。传闻他生前与今上私交甚笃,梅东冥所言倘若属实,林殊定曾叮嘱过飞流不许冒犯今上或是他身边的人,那么梅东冥看似无人可用,入宫行凶的嫌疑也就不存在了。

    “你是说,飞流绝不会对陛下身边的人下手”

    当然不是他所理解的意思,但梅东冥又怎会纠正这被他刻意误导的认知。惟有让刑部的人觉得他既无动手的理由又无动手的条件,才能真正撇清他的嫌疑。

    “蔡尚书先前曾来过天牢问过草民,草民该说的都说过了。”

    “不该说的也就没说。”你要是把什么都说了,老上司和本官还需如此头疼嘛

    “草民冒昧说一句,大人错了,草民不该说的,只会是草民没做过的、不知道的。草民虽是江湖草莽一介白衣,却晓得好汉做事好汉当,做过就是做过,断没有矢口否认的道理。”

    江湖义气书生意气可梅东冥偏偏拿这些做为说服人的理由,更为可笑的是,隐隐的,他竟然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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