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境迁

    死寂一片无人踏足的大长老居所发生的变故直到入夜时分才被送饭的帮众发觉。诡异的是,被公认迟早死路一条的莫大长老怒急攻心走火入魔以致死亡的说法被总舵中的人默默地认可接受了,连梅东冥得知后也仅仅沉默着认可了这个结果。

    叱咤风云掌控江湖第一大帮派半生的枭雄凄惨落幕,本以为会激起轩然大波,结果有如一粒石子落入水中,半点水花都无就悄无声息地没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消息传开额手称庆者有,亦少不了暗自唏嘘者,莫临渊一党事发以来受到朝廷打压凡卷入党附献王逆案的陆续被抓,余下的党羽多如惊弓之鸟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中或有人怀抱侥幸莫临渊并未牵涉其中来日还可卷土重来,今日的惊变彻底浇灭了他们的一线希望,宗主表现得又出乎意料的平淡敷衍,绝望之下的莫氏余党中冒出点闲话在所难免。

    吃一堑长一智,经历挫折后幡然醒悟的梅东冥宛若新生,曾经萦绕不去的心结顺势而解,灵台清明心境为之一净的梅东冥再看目下的局势,颇有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感。

    故而端着药碗踏足屋内的蔺少阁主抬眼所见梅东冥眉眼间积郁散去泰半,倚靠着软垫坐在榻上,身边是虎视眈眈紧迫盯人的飞流。

    蔺熙见状不禁失笑,快步走近榻边将手中药晚递给梅东冥,自己挨着床沿坐下,见他仰头把药一饮而尽苦得鼻子眼睛皱作一团,忍着笑打开腌渍梅子的食盒送到他手边。

    小熙这是把他当孩子哄呢,药再苦不过嘴里苦,哪及得上缠绕难解的两难困局来得苦涩。

    哭笑不得地拈了颗梅子丢进嘴里,口舌齿间的苦味儿果然在酸甜兼而有之的梅子驱赶下淡去不少。

    “小熙有心了。哥哥老大不小早就不怕药苦,难为你还记得这茬。”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蔺少阁主合上食盒递给一旁“觊觎”多时的飞流,起身绞来帕子不假手旁人,正待替梅东冥净面擦手,却被他径自接过。

    “哥哥可没病得连这点事都做不了。”

    “小熙乐意照顾哥哥,与病不病的有什么想干。”

    “难怪师尊总跟哥哥抱怨父慈子不孝,你对哥哥这么好,师尊见了确实眼红。”

    “老爹有母亲和槐叔照料得妥帖周到,再不济还有阿瑟和小三儿尽孝,哥哥孤身一人在廊州无依无靠的,我对哥哥好些是理所应当的。”

    没想到家中不省心的老爹千方百计拖他后腿还跟夕未哥哥抱怨他不孝顺,怪不得夕未哥哥时时叮嘱他代为尽孝,要听话顺从些老爹。哼哼,这下被拆穿了吧。老爹,你妄想和夕未哥哥争宠“离间”我们之间的情谊,用心险恶居心不良哦。

    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蔺熙显然忽略了屋中还有一位他惹不起的人物,竟然敢说暖暖在廊州“无依无靠”、“孤身一人”,他呢他飞流是假的,是摆设不成

    手上的梅子食盒顿时没了吸引力,飞流丢下食盒转而紧紧抱住他的暖暖宣告其存在。

    “有我在,暖暖没事。”

    没事哼,不知道谁被傻兮兮地骗到献州去做了回杀手的勾当。帮着言豫津收拾了棘手的秦般弱,给萧景宣那个蠢货造成了朝不保夕的恐慌,令他未曾交战便自乱阵脚。之后再拜穆霓凰为领军大将,以之驻守边关征战杀伐的老道经验,拿下献州区区一座军心溃散的城池不费吹灰之力。

    言豫津之所以无后顾之忧地带领禁军直指廊州总舵,找上门来逼迫夕未哥哥,飞流长老真是功不可没

    对自身作为始作俑者毫无自觉的飞流,蔺熙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好脸色。

    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和一个心智永远等同于长不大的孩子的大叔难得地在他们共同最最在意的人面前互不相让大眼瞪小眼起来,梅东冥身在其中帮谁都不是,干脆闭上嘴任两人斗气。反正两人自打小熙懂事起就经常置气斗嘴,他从苦劝调解到两不相帮早就习以为常了。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眼睛都酸了照例不相上下难分胜负,飞流依然故我地抱住梅东冥一边的胳膊宣誓所有权,蔺熙则数不清第几次自我安慰不要跟心智不全的傻蛋斤斤计较一般见识,祭出转移注意力大法,同夕未哥哥商谈正事来“争宠”。

    “兴国侯派人围困江左盟总舵十有八九是怕哥哥避走想逼你就范。若无梁帝授意他绝不会这般贸然行事,梁帝既然露出真面目对哥哥百般逼迫,哥哥还打算顺遂他的心愿”

    “江左盟的事该有个了结,林氏与萧氏的恩怨纠葛也到该了结的时候,不论萧景琰是真的囿于故旧之情亦或别有用心,我这无牵无挂之人莫非还怕他不成”

    惯常温和儒雅的夕未哥哥被萧氏君臣联手逼迫到什么地步方会说出壮士断腕的气话,萧景琰、言豫津,一笔一笔的帐蔺熙都给你们清清楚楚地记下了,有仇不报非君子,日后只消寻得合适的机会,他定然挨个儿报复回来。

    莫临渊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哥哥不担心去了金陵正中梁帝下怀脱身不易”

    “脱身何以言脱身梁帝孜孜以求无过林氏后人,便给他一个何妨。我一介江湖布衣不懂礼仪不晓权谋,才浅德薄不堪大用,他费尽心思拿捏我所得仅虚名耳。”说到此处梅东冥朝蔺熙调皮地眨眨眼,狡黠笑道,“至不济还有小熙来救哥哥,是不是”

    “小熙定会好生保护哥哥,责无旁贷”

    被委以重任的蔺小熙自觉责任重大,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许诺要当好夕未哥哥的守护神,管你什么梁帝言侯,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干掉

    素来少年老成的蔺熙偶尔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真是难得的可爱,梅东冥辛苦地维持着面上的欣然微笑,暗暗将这令人捧腹的一幕收藏起来,留待日后抑郁的时候拿出来回味。

    “好了,将来的事还需多依仗小熙,眼下不是闲聊的时候,我一听说莫临渊出事便派人暂时封锁了消息,看住了黎、甄二位长老的居所。接下来就要拜托小熙,也不必对他们做出无礼之举,只要看住他们,别走漏了一丝风声给兴国侯知晓就行。”

    他旧病复发之后精神不济,撑不过多大会儿就犯困想睡,后头的事儿不得不托付给蔺熙。

    “哥哥放心,没人能传出去半个字。”

    “好。帮中事务繁多,未免长老们闲着无聊,分发下去交由他们处置。待归拢后捡要紧的我再来看。”

    “哥哥只管休息,有小熙在,出不了岔子。”

    远在琅琊阁的蔺大阁主莫名其妙地边打喷嚏边揉鼻子,这既没伤风又不着凉的无端端打喷嚏,十有八九是远在廊州的乖徒儿惦记他了。

    什么儿子思念他怎么可能,他恋兄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大儿子只会在背后偷骂他,指望他表达孺慕之情纯属白日做梦。

    蔺阁主深邃的眼眸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带着不易察觉的隐忧。

    他的心软又善良的乖乖小徒儿,盼望你能顺利度过难关。

    来年南楚的春祭为师还等着你代为上祭坛跳那烦死人的祭舞呢

    莫临渊的死在言豫津看来突如其来得异乎寻常。正当他满以为大局鼎定坐等硕果的节骨眼儿上传来的消息虽不至于晴天霹雳一般,却也明晃晃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论他试图利用莫临渊做什么手脚,都得小心提防着身后的暗处有人伺机而动。

    走火入魔怒极攻心自尽身亡

    骗骗旁人还行,想瞒过他的眼睛,纯属痴人说梦。

    亲生儿子犯案被抓眼看人头落地,莫大长老怕还打着跟朝廷交换条件的算盘给他儿子牟一线生机,如何就肯轻易就死

    “灵堂设在何处莫临渊怎么说也是江湖豪侠英雄了得,本侯该当前去吊唁以尽礼数。”

    他在廊州府衙中堂接见前来报信的江左盟门人时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对一代耆宿突然离世的惋惜之情,还婉转地表达了前去祭拜的意愿。在他看来,自己堂堂朝廷一品侯爷,在江左盟朝不保夕的危急时刻还肯亲身莅临,已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江左盟的人没理由拒绝。

    果见来人闻言面露喜色,然而随即诚惶诚恐又无奈至极地作揖赔礼。

    “多蒙侯爷垂问,盟中突遭变故,大长老忽然离世后盟内诸事繁杂,宗主特命丧仪从简。停灵三日后今早启程送往青州交由其女安葬。”

    停灵三日之期过了才来报信梅东冥何时变得如此有手腕尚在其次,他对局势的判断和掌控数日之内判若两人才是言豫津诧异之处。他印象中的梅东冥犹如囚于牢笼中的困兽,虽是猛兽的后代徒具尖牙利爪却被豢养得太久而失却了捕猎的本能。

    偶尔张牙舞爪作势威吓之外,毫无用武之地的华美爪牙乍一挥下,划出的伤口便火辣辣地刺痛不已。他这是明晃晃的被梅东冥摆了一道,三天,三天的时候够江左盟翻天覆地,江左十四州重换掌控者了。

    莫临渊一死,群龙无首的江左盟名正言顺落入梅东冥的手中。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居然把总舵牢牢抓在手里,接着不知用何种手段使江左盟中本可以前来报信的人迟迟没能出现。致使时隔三日他才得知莫临渊莫名死去的消息,失了查验的先机。

    前来报信的江左盟帮众见兴国侯脸上阴晴不定,越发拿不准主意该退走还是继续留下,正犹豫着就听闻兴国侯问道,“莫大长老的灵柩何以送往青州据本侯所知,莫大长老少年时便为当时的宗主收养拜在门下,从不知故土何处,便是葬在廊州也无不可,命其女前来主持丧仪方为正礼。”

    “侯爷所言甚是。宗主也道本该接何夫人前来奔丧,不巧昨日青州来信,言道何夫人听闻夫君出事,悲恸之下不慎小产,故而”

    男人犯了错该如何处置都有国法家规,殃及家中妻儿却是可怜。送信之人猛然想起面前这位才是引得江左十四州动荡,翻云覆雨把江左盟推向覆灭边缘的始作俑者,有些话到了嘴边戛然而止,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何欢的妻子、莫临渊的义女在此时失了孩子,莫临渊自己突然过世,紧接着江左盟落入梅东冥的掌握,一连串的变故接踵而来过于巧合,急促得没给他留下应变的空隙。

    “听闻梅宗主病重,不知可好些了本侯这几日一直忧心牵挂,又恐贸然登门探望扰得梅宗主休养。”

    那帮众似早有准备他会问及,恭敬答道,“蔺少阁主医术高超,宗主眼下已无性命之忧。宗主嘱咐过,倘若侯爷问起他的身体当如实相告。宗主还说”

    言豫津见他偷着抬眼瞅了瞅自己,话到口边硬生生憋了回去,倒险些把他给急出个好歹来。

    “梅宗主还提及了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但说无妨”

    “是。宗主还说,请侯爷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上门探病。待三日后安排好盟中杂务,他自布衣麻鞋披枷带锁随侯爷去金陵负荆请罪。”

    “你说什么”

    “哼,什么朝廷栋梁心腹重臣,说到底不就是梁帝的走狗。”漫步在屋间石径上的依旧是三个身影,左右哼哈二将夹着中间新病方起的梅东冥缓步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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