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出洞

    昏沉的暮色中,三个披着兜帽大氅的男子驭马穿过长街,在尽头漆黑黝深的天牢外下马,步履匆忙上了台阶。

    “天牢重地,来人止步”

    迎面遇上来盘问的狱卒,其中一人亮出铁牌,狱卒借着昏黄的夕阳余光看清铁牌上“刑部敕令”四个大字,转而示意天牢外的其他狱卒放行。

    三人进了天牢到了下层“幽冥道”,来往巡逻的狱卒竟似对几人视若无睹般任他们熟门熟路地走进幽冥道深处。这处乃是天牢中关押朝廷犯官权贵的所在,两边的牢中不时传来愤怒的咆哮或是鸣冤的尖叫,在这片注定十个人进来九个人出不去的地方,无疑意味着绝望的哀鸣听着格外瘆人。这三人竟似浑然不觉般径直继续走,直到某处牢房近在眼前,为首之人从身后之人手中接过一个食盒,示意两人留在一旁等候,他又走了数丈在那处停下,提着食盒居高岭下漠然审视着牢房一角蜷缩着的人影。

    “谢三公子。”

    角落里的人听见有人唤他,状似迷茫地抬起头使劲分辨牢门外的身影是什么人,待他意识到那人正是这些日子自己心心念念暗自祈求着能得一见的救星时,一晃而过的惊喜之余忽生不安。

    被关在天牢这鬼地方久了,他见谁都像来杀他的人。

    “冯大人,你可是来放我出去的”

    那人立在门外闻言呵呵冷笑两声,将食盒放在脚边,摸出袖袋中的钥匙打开牢门,随后提起食盒矮身钻进牢中,走到牢内的石桌旁掀开食盒,一样一样将下酒菜摆放在石桌上,又摆上两只酒杯,提起酒壶斟满酒杯。

    被牢中的谢三公子谢绪称为冯大人的乃是刑部尚书蔡荃甚为倚重的侍郎冯程,此人办事干练又颇通人情世故,在蔡荃手下听差多年十分得力,他手握进出刑部天牢的铁牌无人敢阻,加之时常奉命前来问讯人犯,天牢中人对其出现毫不意外,出入恍若无人之境。

    这位冯大人也不讲究牢中的狼藉,撩开袍袖自顾自举起一杯酒,遥敬角落中不敢轻举妄动的谢绪。

    “三公子这些日子待在天牢还没想明白么,进来了,有几个能囫囵出去的不是判了刑罚或上断头台或千里流放,公子幼时令尊不正是从这里走上流放路的,公子莫非忘了”

    忘了他怎么忘得掉,怎么可能忘得了谢氏、宁国侯府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他在同窗间也从人人追捧的世家公子沦为遭人耻笑白眼的乱臣贼子的儿子,这样的羞辱,怎能有一日或忘

    冯程从他眼中读出了名为不甘、仇恨、怨毒的情绪,真是好眼神可惜啊,他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

    “公子也是为了重整谢氏声威,再兴宁国侯府才追随王爷的不是么王爷答允公子的自会办到,待事成之后王爷登位称帝复位正统,颁下钦旨重新赐封你谢氏为宁国侯,由你谢氏的兄长承袭爵位延续香火。你意下如何”

    谢绪茫然无措得听着他一句一句话说出口,明明每个字拆开来他都听的懂意思,怎么串在一块儿他就弄不懂了呢

    什么叫赐封谢氏由兄长继承爵位延续香火是他是他为献王鞍前马后,是他为献王串联朝臣,也是他为献王多方走动通风报信

    “不如何这些都是我的功劳凭什么,凭什么要安在谢弼的头上那个懦夫,那个无能的人他凭什么可以”

    谢绪的怒吼嘎然而止,他死死盯着冯程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眉头紧皱着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个中关节。他怒发冲冠地挥舞手足恨不能扑上去用手脚上的镣铐勒死面前不怀好意的小人

    “原来,原来你根本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来杀我的”

    “当然,倘若救得了你,王爷如何舍得放弃你这位得力属下,王爷这也是被逼无奈。谢三公子,黄泉路近,何不饱餐一顿,也好做个饱死鬼”

    冯程嘴角阴测测地笑了笑,仰头饮下手中的送别酒,甩手丢下杯子掉头便往牢外走去。

    他身后跟来的两人见他出来这才靠到近前,一人接过他丢来的牢门钥匙,一同躬身听候他的吩咐。

    “看着点儿,等谢公子用完这顿好好送他上路,别做得太难看了。”

    “是,大人放心。”

    “我等有分寸。”

    二人待他离去后便转而进了关押谢绪的牢房,都是做惯了这种黑手的人,对谢绪的目眦欲裂、咆哮怒吼充耳不闻权当没看见。只默默守在牢门边,等着过会儿动手的那刻。

    冯程神色自若地走出幽冥道,对身后不时传来的咆哮置若罔闻。他望着前方长长石阶的尽头天牢那扇漆黑沉重的大门,萌生出除去心头大患后的如释重负。

    回望这天牢重重枷锁关住的的确不止谢绪一个,那一夜后各府埋下的眼线损失惨重,他们这些人一时间如同断了手足盲了眼睛聋了耳朵。

    献王在京中他们所仅知的诚心茶楼被封,谢绪被抓,一干献王党羽终日惶惶不安了数日,却迟迟没等到高悬在头顶的断头刀挥下,他们中有心思活络者暗中臆测被抓的茶楼掌柜和谢绪或许都还没把他们招认出来,胆小怕是的自是当起了缩头乌龟闭口不言,其中胆大者一如今时今日的冯程冯大人,未得上命私入天牢暗地里解决人犯谢绪。

    他在献王同党中是少数几个未曾踏足过称心茶楼的朝廷命官,同朝的官员中也无人知晓他暗地里为献王递送消息施以援手,只要解决掉同他联络的谢绪,他便可暂时高枕无忧了。

    刚进来时日近黄昏,办完了事儿竟已星月当空,天牢门口架起的火把堆点亮了门外的方寸之地,也令甫出牢门被火光熏迷了眼的冯程揉揉眼看清了面前齐整的两列禁军,为首似笑非笑睨着他的云南王府穆王爷和他身边一脸阴沉缄口不言的刑部尚书蔡荃。

    “蔡大人,真不好意思,本王赢了。”

    “穆王爷慧眼,老朽临到年老年老居然看走了眼,险些让乱臣贼子钻了空子,做出惑乱朝纲动摇国本的叛逆之行,老朽有罪。”

    穆青扯着脸苦笑道,“尚书大人,您可别寒碜我了啊,您这叫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您也别生气,气坏了陛下可绕不了我。”

    这位云南王爷年轻时起就性子跳脱不羁,混不在意那些个尊卑礼节,也就他敢随手搭着刑部尚书的肩膀连尊称都不用地宽慰他。

    蔡老尚书可是朝野皆知的老古板,他看哆嗦着跪倒在地抖得如同筛糠般的冯程如同看一个死人,冷冰冰得毫无温度,全不理会冯程虚软着喊冤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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