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后眼中飘过一丝笑意,只是余怒未消未及眼底,面上更是肃穆冷凝依旧。

    “你无皇命出宫已是违反宫规,还说是为你父皇分忧好,宁和你说,泰和所言可属实”

    “回禀皇后,皇姐所言,所言确凿无疑。”

    “哦”

    敏淑虽然事事听从敏绮的从无半分主见,大是大非上却从来不敢有所欺瞒,她都说敏绮是忧心陛下,莫非真有其事

    “女儿怎会欺骗母后呢。女儿近来读风物志得知距金陵不远的南陵城外大工山有一处名为龙潭。这龙潭传有龙灵,古来便有求雨之说,当地百姓也说有求必应。女儿实不忍见父皇为旱情所扰彻夜难眠,这才与敏淑妹妹同去。”

    “我们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一身荣华富贵皆得自于父皇,对父皇聊表孝心也是应当的嘛。”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可本宫怎么听说你还在潭边失足落水遇险呢”

    柳皇后坐镇后宫多年,小女儿家的小把戏她如何放在眼里,只是女儿这次太多胆大包天,要是不给她点儿教训,下次还不晓得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呃,那,那不过是意外。再者有侠士路过相救,女儿这不是平安无事了么。”

    坏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她的身边果然有母后安排的人手,这不她还没踏进椒房殿,母后全都知道了。

    暗暗恨上了自己宫中给母后通风报信的人,哼哼,别让她查出来是谁。

    “胆大妄为还敢狡辩,你这次是运道好遇贵人相助,再有下次看谁救的了你。”柳皇后凤眸一瞪训斥道,“受惊遇险还不引以为戒,可见你是全没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儿。泰和、宁和,你二人擅自出宫违反宫规,泰和身为主谋,罚抄写女诫百遍,禁足半年;宁和未加劝阻视为从犯,罚抄五十遍,禁足三月。可有异议”

    “啊抄书禁足啊,母后”

    “宁和有过,愿领责罚,多谢皇后宽仁。”

    一骄纵一乖顺,柳皇后看着在她身前跳脚耍赖的亲女儿,再瞅瞅盈盈败下一声不敢多吭的庶女,只叹为何这两人的性子就不能糅合糅合呢,刚柔并济高贵从容些多好。

    唉,说起来都是泪,儿女俱是债啊。

    “再要多言,罚抄禁足加倍”

    过去是她对女儿管束不严,今后势必得更加上心才行了。

    后宫中云英未嫁的公主私自出宫不归,兹事体大,皇后也不敢擅自隐瞒,听闻陛下歇过午觉心情还不算太糟,柳皇后用心洗漱装扮后使人抬着凤辇往宣室殿去。

    帝后二人都有着忙不完的事儿,来不及相互寒暄上几句,柳皇后便不得不把儿女都是债的那套搬上台面来安抚陛下。

    “敏绮敏淑贸然出宫固然有错,也是出于对陛下的一片拳拳敬爱之心。好在有惊无险,还请陛下饶过她们这次,臣妾已然罚过她们禁足抄书。”

    柳皇后在后宫主事时一派皇后威仪到了萧景琰跟前全然化作一片柔情似水,他们结缡之时萧景琰正是胸怀大志勇武无双的盛年,她少女怀春嫁予了这个英武不凡的太子殿下,几十年来夫妻相敬如宾儿女俱全,夫君后宫中并无独宠旁人,她这个正宫的位置在陛下的一力护持下可谓稳若泰山。

    后宫之中你死我活天经地义,似她般日子过得舒心不必担心后宫黑手的皇后已是屈指可数,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用说,定是泰和这丫头的主意,宁和内向胆小,你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往出宫的事儿上去想。”

    “陛下近日里为大旱劳神,女儿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此一行也是她们的孝心。”

    身边低眉顺眼温言软语的女子虽非他的发妻,却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女子。她带着她身后的柳家昂然立于他的身侧,用她的手腕和出身力保他有一个稳固安稳的后宫。她或许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和诗酒年华的性情,却是一位堪称完美的皇后。

    为了这样一位在他身后默默操劳的女子,萧景琰大多时候都未对其投以太多的关切,此时看她少见地为了女儿伏低做小婉转请求,不知怎么的心头一软,执起她的手抚摸着手背上细碎的年轮。

    “后宫的事本就该你做主。泰和宁和固有孝心,该赏该罚也须分明,你是皇后,做得了这个主,朕相信你。”

    有他一句相信就意味着此事算是揭过去了。柳皇后暗自松了口气,边起身谢恩边惦记着回头如何摆平宫中那个急性子的女儿,还有宁和也须稍加安抚才是。

    “倒是服侍泰和的宫人提及的救命恩人,身手不凡未留只字片语,皇后也可多加留意,天家受人恩德总要想着报答一二才是。”

    “是,臣妾明白。”

    大梁朝最尊贵的帝后二人全无情趣地说完了各自关心对方的话,同时也达到了各自的目的,柳皇后赶在黄昏前回了椒房殿。陛下既然不予追究,那么服侍两位公主的宫人们罪责当可从轻议定。

    花开两支各表一头,柳皇后一门心思为公主们私自出宫之事的处置犯愁的时候,觐见完陛下面授机宜已毕的穆霓凰辞别言豫津,便勒马沿着金陵城中信步慢行。

    她来时对京中的情势全然是两眼一抹黑,方才在宫内听闻豫津说了些,自己再推敲一番,方知金陵城中风云再起,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暗处搅弄局势,力图浑水摸鱼从中渔利。

    他们俱是经历过先帝晚年夺嫡之争的,这幕后之人的手段心机虽然可怕,却瞒不过豫津的全力追查。

    夺嫡上位的凶残无情犹在眼前,又有人迫不及待地打起御座的主意来了。

    不知不觉间行至蒙挚蒙大将军在京中的府邸外,蒙将军病重的消息还是景睿进宫时告知她的。离开京城太久,朝野内外的局势她已是两眼一抹黑。

    如不是碰巧入京述职,只怕要等到噩耗传来才会得知故交的消息。

    “烦请通报,穆霓凰前来探望蒙大”

    “霓凰郡主”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从池州一路紧赶慢赶回京的言老侯爷和云氏医圣也赶着抵达,远远的瞧着马背上有一女子翻身下马叩开蒙府的门房,言老侯爷久未见霓凰郡主,待得马车驶近方才敢辨。

    “言侯爷,云医圣。”

    “参见郡主。”

    “好好好,郡主回来得正是时候。”

    言侯爷刚受穆霓凰身为晚辈的一礼便将之托起,三人间尚来不及多客套一句,老侯爷就赶忙带着穆、云二人一同进了蒙府。

    蒙挚流连病榻多日,幸得云徽殷勉力为他延下一线生机,待得云飘蓼赶来,母女二人匆忙几句大致摸清了蒙大将军的病情,云医圣带着几个大夫把门一关,彻底将言老侯爷、霓凰郡主给毫不客气地拒之门外。

    有心来探病的却连病人的面都没能瞧上,神医大夫们专注起来跟疯子有时也没什么两样。

    穆霓凰朝着言老侯爷歉然一笑。

    “回京未能先去拜望侯爷,还望勿怪。”

    老侯爷打量着面前洗炼得沉着内敛的女子,几难寻觅到当年意气风发银盔铁甲杀伐决断的霓凰郡主的影子。也对,许多年过去了,谁还能一尘不变。

    “郡主客气了。老夫退隐闲居不问世事多年,你们这些正值壮年的人有自己的正事儿要办,无须特意来探望老夫。”

    “侯爷德高望重,堪为我辈楷模。兄长在时便对侯爷推崇备至,我等晚辈理当拜见。”

    穆霓凰口中的兄长,无疑是当年名震天下被誉为麒麟才子的林氏少将军,化名梅长苏的林氏小殊。

    这位麒麟才子昔日何等的为世人所景仰,他身殒北境便有多为人唏嘘。这般惊才绝艳心思缜密的人物,即便只在霎那间划过天际,遗下的手笔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言氏与林氏是世交,言老侯爷也曾亲眼看着林殊长大,随即不得不坐视百年林氏一夕覆灭,个中的辛酸怎遗憾两字可以囊括。

    “郡主此来金陵恰是时候。京中近来又有暗流涌动,老夫这把老骨头是折腾不动了,我儿豫津却是性子跳脱,这么大的人了还学不会稳重,还需有劳郡主多加照应。”

    “侯爷说的哪里话,豫津与我本事旧交,如今圣眷正隆朝野内外皆知兴国侯最得陛下信任,今陛下委以重任,但有驱策,霓凰义不容辞。”

    言老侯爷抬眼瞧了瞧穆霓凰坚毅的面容,过了良久,方才颔首低声道,“看来郡主已然去过宫中。个中情由我儿当已大致告知郡主了吧。”

    “是,献州那边不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陛下顾忌手足情分不好先行处置,却也须防范于先。豫津还提及江左盟亦有迹象卷入其中,看来一代新人换旧人,没了兄长的江左盟终归难免日薄西山的那一日。”

    “还有林氏的那个孩子。”

    “梅东冥”

    “嗯,陛下决意借此机会让他与江左盟撇清干系,重归林氏门第。江左盟不洁身自好牵扯其中,也省得陛下做恶人。林氏子孙不宜流落在外,老夫也是这个意思。”

    言老侯爷生平嫉恶如仇,修身养性了一辈子也没能修出个平常心来,遇到看不过眼的事儿两三句话就原形毕露锋芒再现。

    穆霓凰闻言心下暗笑,只道言老侯爷临到年纪大了反倒童心未泯,说起话来杀气腾腾,连她这个流连战场的将军都拍马难及。

    “侯爷放心,陛下亦曾吩咐过霓凰留心。相信合众人之力,必能寻得一个稳妥的法子迎回兄长之子,且将那些个凶顽之徒的野心扼杀于襁褓之中。”

    “如此甚好。老夫年老体弱,就靠你们了。”言老侯爷得到满意的答复,自然不吝于对霓凰郡主大加赞誉。

    两人又在廊下等候了一会儿,直至屋内有大夫出来言明蒙大将军仍然昏睡未醒不宜见客,方才各自离开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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