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贺礼

    六月的金陵夏意初露,一条螺市街,一弯秦淮河,到了夜晚就是城中最最热闹的去处,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贵介公子们平日里相约出游高歌饮宴少不了请上三两好友,华灯初上时分沿秦淮河而下,鼓乐声声,琴瑟齐鸣,美酒佳人,端得是人间难得的享受。

    黄昏过后,河岸边驻靠的画舫绣船一个个有了东家的纷纷迎来了这日的雇主离岸游河而去,岸边寥寥无几停靠着的几艘画舫中竟有近年来闻名金陵的当红画舫“洛神”。

    “今日洛神歇业是洛姑娘病了么”

    “没听说啊。估摸着是有什么贵客包了船,贵人么,总是来得晚些。”

    岸上有好事者艳羡着围作一团说嘴,待到夜色暗去才渐渐散去。直到此时,码头边才三三两两驶来几辆马车,不约而同地停在了“洛神”画舫前。

    “杜兄,朱兄,小弟恭候多时了。”

    “劳黎兄久等,我等的不是。”

    “哎,两位见外了不是。快快请上船,洛姑娘正侯着为我等献艺。”

    画舫上迎出的青年男子姓黎名阳,乃是中书省下一名给事中,因其出身不显又小有才名,为在金陵谋条出路,早早攀上了皇长子的门路,为其内外打点交往朝臣的耳目。

    今夜黎阳出面订了“洛神”画舫邀请几位朝堂上的新贵,也是萧敏琮有意结识这些个青年才俊,令他从中牵线搭桥促成的机缘。

    杜若为人直率且单纯了些,一听名扬金陵城的洛姑娘已在船上等候,不假思索拔腿便往画舫快步而去;朱圭面貌斯文儒雅,举止却谨慎许多,只是一下子伸手没能拉住同行伙伴,反被他带得脚下一个踉跄,为掩饰失态只得向作东的黎阳拱了拱手,低着头一道跟了进去。

    两人先后进了舱门猛的抬头,就见主位上端坐着位锦衣华服与他俩年岁相若的男子,气定神闲地打量着二人但笑不语。

    两人俱是一愣,无奈人都进了画舫如同上了贼船,贸然退出去非但失礼至极也会当场得罪了贵人虽认不得上座何人,这金陵城里能得黎阳刻意安排引荐的贵人们也不外乎一手之数。

    只是他二人还未真正涉足官场便身不由己搅入这池浑水中,贵人当真瞧得起他们。

    “黎兄座上已有贵宾,在下不便打扰,不如改日在下回请黎兄”

    黎阳紧随两人之后进得舱,堵在门上不容二人有机会遁走。眼看朱圭见势不对有脱身之意,他先使了眼色令两厢伺候的妙龄女子们簇拥着二人往席上去。

    “杜兄,朱兄,稍安勿躁,大公子久慕二位才名亟欲一晤,闻知小弟与二位相识,借小弟之名与二位同游秦淮,借佳人乐舞美酒只叙风月,不谈其他不谈其他。”

    杜若自认不傻,蒙州府举荐金殿大比时远远的见过这位所谓的“大公子”,正是当今陛下与皇后的长皇子萧敏琮。所谓慕才名叙风月,不过是拉拢他们这些个寒门子弟的手段罢了。他杜若自认出身贫寒,高攀不上这样的贵人。

    他刚要出言拒绝就被身边的朱圭一把拽住,轻声在他耳边低语道,“现在走等于当面给人难堪,想想家中亲长,再想想出仕何其不易,慎言”

    朱圭见一番提醒有如当头棒喝登时打醒了他的书生意气。他寒窗苦读十来年,父母妻子省吃俭用供养他,好容易学业出众得书院师长推举又得州府府君青眼列入今番荐才名单。

    万一为了赌一时之气得罪了皇亲,他的大好仕途还没起步便要夭折。

    一思及此,杜若当下不敢作声,只不过方才的兴奋也消散得干干净净。好在黎阳无意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也十分默契地装作不知,对主位上的贵公子躬身行了礼,又正式通了姓名方才落座。

    “洛神”画舫上的洛姑娘歌声悠扬舞姿曼妙确是一绝,酒过三巡赏乐观舞,那杜若本是个心宽又热衷舞乐的,久久不见“大公子”有所动作似乎同他们一般专注于歌舞,渐渐放下心来伴着曲乐击箸而歌。

    黎阳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奉承“大公子”兼顾两头长袖善舞倒也宾主尽欢,他尤擅察言观色,当然没漏过先前朱圭劝阻杜若的一幕,连番言语试探下来此人不爱美色不贪享乐,见到洛昙这样的美貌女子依然神色淡淡似无半点妄念,身边小厮美婢环绕亦不动声色,既不是古板的老夫子,便是真正胸有丘壑意志坚定的可造之材。

    他暗暗示意“大公子”又朝着朱圭的位置努努嘴,得“大公子”颔首回应后举杯起身道,“今日有幸,二位兄长赏光同游秦淮,小弟若有安排不周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承蒙大公子盛情,黎兄安排周到,我等不胜感激。”

    “我大梁朝人才济济,二位都是不可多得的贤良之士青年才俊,本,本公子素来景仰饱读博学的英才,虽无心仕途,却有心结交二位为友,于学问一道互为补益。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有了黎阳的铺垫,大公子亲自出言招揽也不显得突兀了,这等名为赏识才华交个朋友请教学问,实为招揽党羽培植耳目的做法算不上高明,胜在抢占先机,赶在了这批被举荐的才子授官赴任之前,也算是颇具诚意。

    “大公子向学之心在下感佩,在下区区布衣薄有才名,怕是当不起大公子求才若渴的美意。”

    吃人嘴软,杜若自问受了对方好处,虽说不能没口子的答允为其效力,倒也不敢一口回绝了这位看起来还挺和善的“大公子”,当下先谦逊了起来。

    大公子本就意不在他,听他推脱也没再强求,只随口客套了一句便转而询问闷不吭声的朱圭。在他看来,朱圭学问不差,又沉稳老练禁得起外物诱惑,较杜若这愣头青不知强过几条街去。这样的人品自然入了他的眼,却不知对方意下如何。

    朱圭从容起身,举杯遥敬主位上的大公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公子慷慨,在下却之不恭,无奈在下出身寒微身无长物,若公子愿意屈尊,在下可请君饮上一杯清茶共品文章。”

    待船回码头,二人在画舫内与大公子作别后由黎阳送上岸,晚风习习熏人欲醉,杜朱两人都饮了不少美酒带着醉意,也不推辞黎阳的美意安排车马送二人回到暂住的客店。

    黎阳回转画舫时看到萧敏琮对月独酌闷闷不乐,以为是自己今夜安排不妥引他不快,心里头七上八下打起鼓来,可又不见他发作,只得自己凑过去小心探查。

    “殿下似有顾虑,不知臣可否为殿下分忧”

    “本王刚加冠父皇已亲赐郡王之封,可谓恩宠至极,这般急不可耐地培植党羽恐反令父皇不快,本王担心适得其反。”

    黎阳大半颗心放回肚子里,只要殿下的不满不是来自于他就万事大吉。

    “殿下无须多虑,您折节相交的无过于几个年轻学子,又不是朝中重臣,既不涉党争也无干朝政,陛下问起您也问心无愧。”

    黎阳这番说辞拿到御前虽站不住脚,好歹对萧敏琮是种宽慰,让他得以为自己笼络人心扶植势力的行径找到个台阶下。

    “也罢,本王也没打算真要他们为本王效命,权作顺应父皇教诲礼贤下士。”

    “殿下英明,天下读书人定感佩殿下胸怀。”奉承的话说上多少也不会嫌多,黎阳口口声声读书人,恐怕都忘了他也曾是自己口中得一方州府举荐小有声望满腔抱负的读书人。“殿下预备的两份礼可要送过去”

    心情纾解拉不少的萧敏琮无所谓的摆摆手,“都送去。朱圭此人较那个杜若老练,却是城府颇深之人,寻常手段不易收服,本王诚心求贤还需让他们都见到本王的诚意。”

    “臣遵命。时辰已晚,臣先送殿下回府。”

    “黎卿今日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不必送了。”

    说罢不待黎阳躬身相送当先上岸登车而去。

    黎阳含笑送别萧敏琮后见天色已晚,便也匆匆上车回去了。

    两人走得利索,都没留意到码头对面街巷暗处的一道身影。

    冠者礼之始也。

    梅东冥八月生人,问天卜算得六月初六为吉日宜行大礼,拜请兴国侯言阙为大宾。

    是日,梅东冥着大礼服,于江左盟忠义堂内由言老侯爷为其束发加冠,颂读祝词。加冠之后,大长老当着出席礼宾、天下英豪面前将江左盟宗主令牌交于梅东冥之手,自此江左盟遵奉梅东冥为宗主,莫敢不从。

    鉴于江左盟财大气粗,仪典办得盛大隆重,兼之江左盟先声夺人请了大梁朝中德高望重的言阙言老侯爷为主宾,这样的皇亲国戚纡尊降贵为区区江湖白衣加冠,早先喧嚣尘上的一些个传言似乎得到了无形中的证实,观礼的人群中闲言碎语悄然传开。

    “哎哎,你们听说没,江左盟的新任宗主可是先宗主梅长苏的亲生儿子。”

    “莫要胡言,梅宗主过世时远在北境,烽火狼烟战火纷飞,怎么可能有儿子。”

    “照我看来传言多半是真的,朝廷都承认了梅长苏就是当年赤焰主帅林燮之子,梅东冥要不是林氏后人,江左盟如何请得来兴国侯做主宾。”

    “不错不错,你说这新宗主年纪轻轻的又恰好姓梅,不是梅长苏的儿子还能是谁”

    “哼,还是本阁主的徒儿。几位对我徒弟有何高见”

    谁,谁谁,嗷,谁

    “何人敢对琅琊阁主的高徒有什么高见,蔺阁主好大的威风。”

    “言侯爷辛苦。劳您老为劣徒加冠,在下亦与有荣焉。”

    “能亲手为故人之子加冠,老夫欣慰尚且不及,何言辛劳。倒是蔺阁主自南楚赶来,又为东冥预备了这许多厚礼,对东冥的爱重老夫感佩啊。”

    自来江左盟的首日与大长老有过言语上的激辩之后,言阙曾私下里与蔺晨有过会面在江左盟的地盘上背着人见面确是不容易,从蔺晨口中得知了有关东冥的身世经历。疼惜其命途多舛之余也对大长老多添了几许提防。

    或许蔺晨所言代表的是他一家之言不足以全副采信,可哪怕是十之八九已然触目惊心。

    蔺晨也曾直言不讳,倘若大长老不是抢先一步请了他来主持梅东冥的及冠大礼,这位琅琊阁主拼着一张脸面不要,也会阻止大长老亲自上阵身为梅东冥的师尊,难道他蔺阁主就没有资格为自己的徒弟加冠么

    不过言侯爷的出现无疑坐实了“传言”的可信。左右都是为难,进退皆是维谷。大长老有心算计谋划妥当,两人匆忙间联手收效甚微。

    然而两人私下里的协议归协议,为免引起大长老的怀疑,在明面上两人照样维持着客套而生疏的态度。一如现下即便听不过人群中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除了尽可能的以身份威吓阻止外,他们竟没有更好的法子来。

    只怕这样的结果正中了大长老下怀。

    好好一场冠礼,平添几分晦暗,着实让人不快。

    “还有一事不明,请教蔺阁主。”

    “侯爷请说。”

    “今日江左盟总舵门外迎客的是何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蔺晨同大长老在表面上维持着微妙的三足鼎立之势,看似互相制衡,实则他与蔺晨为客,大长老这个主人碍于他们背后所倚仗的势力不得已做出的退让。

    他得以亲近梅东冥,蔺晨则留下了儿子当耳报神后就不见了人影,应是另有要事须他亲力亲为。他威望虽高,到了江左的地界上照样势单力薄,只能同大长老据理力争拿捏了大处,于一应细节全权交给了大长老布置。

    结果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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