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把人丢在床上,后来知道了怎么处理,用热水泡泡脚对他有好处。

    突然想起来忘记给他擦耳朵,毛巾再度丢进水里,然后拧干,给他擦耳后。

    明生怒骂,“你个混蛋”

    用洗脚水给他擦耳朵

    “反正是你自己的。”余欢一点不以为然,擦完把毛巾折好,敷在他脑门上。

    “混蛋”明生摇了摇脑袋,好不容易把毛巾摇了下来,又被余欢盖上去,他再摇,余欢再盖,锲而不舍。

    明生没劲了,只用眼神挖他,他平时有劲的时候尚且斗不过余欢,现在没劲就像砧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

    余欢瞧他泡的差不多了,拽下他额头上的毛巾,放进洗脚盆里过一遍,拧干后给他擦脚,擦完放在盆上。

    明生才留神这盆是上次给他洗脸的,磕破了一个角,他记忆犹新。

    “你这个龟孙”

    一个盆一条毛巾又给他洗脚又给他洗脸,上次还给他擦澡了。

    明明给他买了好几个盆,特意分开了,这王八蛋还用一个,还是那个破的。

    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破了补,补了破,就是不舍得扔。

    上次被他扔了,又被余欢捡了回来,继续给他用,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余欢只当没听见,将洗脚盆踢远,在他身前蹲下,拉起他两条胳膊架在背上,背着上了阁楼。

    他这个地方是双层的,下面开店,上面住人,不大,不过他就一个人住,够了,当然如果明生不来挤更好。

    青楼这行业就是销金窟,摇钱树,太赚钱了,很多人盯着,他自己有个宅子,像个窟窿似的,在里头遇到过好几次刺杀,吓的这厮再也不敢睡在那边,每天晚上跟他挤。

    楼上小,住两个人真的有点挤,但是也凑合吧。

    余欢把人扔在床上,自个儿下楼收拾,门锁起来,灯吹了,洗脚盆和明生的鞋袜拿到楼上,小门一关,打算睡了。

    明生一个人霸占了他的床,打开窗户,瞧着外头黑乎乎的街上。

    他的床和以前一样,还靠着窗户,别人视这个地方如猛虎野兽,避之不及,也只有他觉得靠窗好。

    比如说如果有人来抓他,他可以第一瞬间跳窗离开,亦或是窗外有什么动静,他能第一时间听到。

    他是个杀手,保持警惕是他应有的本领。

    “换一下衣服。”

    某人得寸进尺,让他伺候伺候习惯了,这话说的一点不带不好意思。

    “在左边第一个衣柜。”

    余欢去拿,打开衣柜发现里头自己的衣裳都很少,塞满了明生的衣裳。

    明生是青楼东家,经常招待这个招待那个,见那些贵客自然要打扮一番,今儿拿一套来,明儿拿一套来,不知不觉大半全都是他的。

    余欢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止是衣柜里,床上,床下,角角落落摆满了他穿过的鞋子和带来的各种东西,把不大的屋子装的满满的,像垃圾房一样。

    难怪越来越挤了,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今儿才陡然发现,不是挤了,是因为里面放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还不是他的,是某个累赘的。

    累赘四仰八叉的躺在他床上,催促他,“快点,冻死了,顺便把窗户关上。”

    只有开窗的力气,没有关窗的,况且余欢在,不使唤他,干嘛要自己来

    余欢脱了鞋上床,先把窗户关了,之后过来给明生换衣裳,明生瞧见了他手里的中衣,抗拒道,“不是中衣,是亵衣。”

    谁管他的意见,腰带一解,衣裳一扒,无视他挣扎的小手,强逼着给他换上中衣。

    明生抱怨,“认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屁股上一疼,余欢换完衣裳,一脚把他踹进床里,依着墙趴着。

    明生将脑袋转过来,还想再抱怨两声,瞧见余欢在给自己换衣裳才禁声,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都已经是十几家铺子的主子,怎么每次还是这么狼狈

    有时候他就在想,还不如跟余欢一起卖棺材呢,好歹不用担心旁的。

    其实他现在钱也赚够了,想全身而退了,但是没有路子给他全身而退,只能拼命的往上爬,认识更多的贵人,织成一张大网,这是他当初许诺扶月公主的,所以扶月公主才会拿出所有的积蓄成全他。

    现在开始了,才走在半路上,不可能让他抽身离开。

    做人可真难啊。

    “你不想,随时可以停下来,过别的日子。”余欢衣裳换好了,躺在他身侧。

    余欢翻了个白眼,“你的脑子是一根筋吗哪有那么简单”

    就像当初还在宫里时一样,余欢也理解不了他做的,在他看来很简单,是很简单,一刀杀了,然后浪迹天涯,再找机会刺杀皇上

    他的脑子就是一根筋,不会拐弯的。

    他想报仇,就全心全意在这个上面,从来没有旁的烦恼,只有复仇,现在仇报了,开了个不赚钱还光赔钱的店,就一心一意赔钱。

    这要是别人,早就被钱逼死了,他就不在一般人的范围内。

    他是个杀手,接任务的那种,过惯了刀尖上舔伤口的日子,已经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了,开棺材铺只是他的掩盖罢了。

    他是天字第一号的杀手,专门杀一些他觉得可以杀的人,会有人出钱,然后他接。

    一些棘手的任务千金,万金都有人肯出,根本不差钱,单纯是因为闲不下来。

    如果停下来,他会迷茫,不知道他生来何用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从他母妃和姥爷一家死后,他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是为了某个目的活着,不是为了自己。

    很可悲,但就是有这样的人。

    “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果然,他的脑子就是一根筋。

    “我不能走,我走了,那些姑娘们没人依靠,会被人欺负,而且我可以走,我的爹娘肯定不愿意,我不能连累他们。”

    他不像余欢一样,是孤家寡人,所以余欢理解不了他。

    “滥好人。”

    又来了。

    明生气不过,踹了他一脚,“冷血鬼。”

    “滥好人。”

    “冷血鬼。”

    互相骂了几声,双方都觉得没意思,各自躺好,“有时候真羡慕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其实更羡慕他旁的。

    比如说明明一样都长得这般好看,为什么从来没人觊觎他

    可能也是有的吧但是余欢太凶了,谁敢觊觎

    难道是他太好欺负的原因所以才被惦记

    余欢闭上眼,没跟他一般见识。

    明生叹息一声,“把灯吹了吧,该睡觉了。”

    余欢没起身,直接伸手将蜡烛捏灭了,屋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明生望着屋顶,心说明天一定要把余欢那个盆扔掉,扔的远远的,让他捡不回来。

    闭上眼,盖上被子,呼吸渐渐均匀。

    深夜三更,古扉回来的路上听到屋顶的瓦片咔嚓响了一声,像是被人踩断了一样,知道有人在屋顶上,他往四周瞧了瞧,寻着一个点翻了上去,果然瞧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站住”

    那身影边追人边喊,声音熟悉异常,不是古修还能有谁

    古扉跟着追去,离得不算特别远,他速度也快,很快叫他赶了过去,没来得及喊古修,便听到噗通一声,这人跳进了水里。

    差点忘了,前面是御花园的大池塘,现在还是冬末初春,刚过完节的时候,天气不是一般的冷,夜晚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生疼,他居然跳下去了。

    他不要命了吗

    为了追一个人那么拼

    古扉从空间拿了一盏灯笼出来,又拿出火折子点上,借着火光朝下看去,站的有些远,瞧的不是很清楚,只望见湖面一片安静,没人露出水面。

    “古修”

    他喊了一声。

    古修没反应。

    “古修”

    古修还是没反应。

    “你自己能上来吗”

    依旧没反应。

    看来是挂了,挂了就不用救了。

    大冬天的,跳下去有点恐怖。

    古扉打算往回走了,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算了,还是救吧,不救真死了没法子交代。

    古扉解开披风的带子,他要下水肯定不能穿着这个,会拖累他,外衣也脱了,面具摘下来,鞋子丢去一边,暗骂一声自己也犯傻了,扑腾跳了进去。

    古修追人的时候没多想,跳下去才发现那水有多凉,瞬间冻的他全身血液凝固,脑子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挣扎了两下人便往下沉了下去,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我命休也。

    可惜了,还没超过王卿那个家伙,也没能给父王争口气,就这样歇气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知道,父王以他为傲,他的大理寺腰牌,父王时常会拿出来帮他擦一擦,官袍往那一放,都没人敢碰。

    父王年轻时也是有理想的,想当太子,想做皇帝,后来发现上一代的太子太强太狠,无奈之下只能龟缩着,为了保命砸断了自己一条腿,每天颠簸着走路,一职半官都没得做,所以羡慕他。

    新皇登基,是新的开始,没有上一代那么残忍,新皇已经是皇帝了,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了下来,更何况他这个堂哥,于是光明正大上了朝堂,展露一番拳脚。

    他很感谢,感谢自己生在了好年代,不用像父王一样,矜矜战战,可怜兮兮生活。

    真好。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死的太早了。

    头皮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一样。

    不会吧

    难道死了是这样的

    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被什么拉动,没多久上了水面。

    他还活着

    古修张大嘴,拼命的呼吸新鲜空气,带着冷气和湿意的空气进肺,竟觉得那般美好。

    头皮又是一疼,他被人拉着头发生生拽上了岸。

    敢不敢对他好一点

    俩个人都上了岸后,古修心道。

    好歹也是他表哥,就这么对他

    “喂,怎么没反应救晚了吗”没道理了,才多少时间

    需要做人工呼吸。

    器灵提醒他,嘴对嘴给他呼气。

    “想都别想。”古扉一口回绝。

    是在跟他说话

    “看来真的死了。”古扉拍了拍古修的脸,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死,只是冻的睁不开眼,说不了话而已。

    身上突然盖了件东西,很厚,将他牢牢包住,“算你运气好,遇到的人是我,要是别人,你早就凉了。”

    已经发现他在微微发抖,用自己的狐毛披风给他盖上,他自己也抱着古修,将体温传递过去。

    那水虽然冷,但是他是常年洗冷水澡的人,而且经常和井水,对冷的感觉没那么敏感,简而言之,不怕冷。

    古修冻成了熊样,他依旧好好的。

    捡了一点柴,加上自己空间拿出来的,就那么明晃晃的烧了起来。

    边烧边问,“怎么那么想不开”

    古修已经缓过来一点,“很很重要。”

    “多重要也没有自己小命重要。”古扉把自己的帕子拧干,给他擦一擦冻出的鼻涕,挺俊的小伙子,被这么一冻,丑态百出。

    “凶凶手。”

    他从宗人府出来后,和宗人府互相换了证据,双方都有了对方知道的,没道理还跟踪他,所以那个跟踪他的人一定是凶手。

    凶手不知道他们掌握了多少证据,有没有对他有害的,很害怕,所以想探一探,当时他们抱着许多资料,路上还聊起了针的事,讨论什么人能把绣花针插入头骨里

    头骨啊,头骨多硬了,这个人不仅有功夫底子,还有作案工具,类似于锤子之类的东西,一下子把针敲进去了。

    也就是讲到这里的时候,那个跟踪他们的人失手踩到了一根树杈,发出了声响。

    一定是被说中了,害怕,一时没留神踩中的,所以他八成就是凶手。

    他瞧见那人跳进池塘里,想也没想跟着跳了进去,还好遇到了皇上,否则今儿真交代在这了。

    说来也怪,那人居然在水里安然无恙,还从他眼皮子底下游走的。

    可去他的。

    这说明他不如那人,还不如皇上。

    同样是跳水,他瞬间就没知觉了,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皇上还完好无损,没什么异样,寒颤都不打一个,太气人了。

    “你能确定吗”古扉面上正经了些。

    古修点头,“能。”

    他可以保证,就算不是凶手,也不离十。

    白天摄政王问过他话,他故意假装尽在掌握的样子,像是手里捏着什么证据一样,那人八成慌了,如此他布的局就可以收了。

    “既然如此”古扉掀开他的披风一角,从里头拿出一卷圣旨,披风里有口袋的,方才古修惊魂未定,肯定没有注意里面是不是有东西,他身上湿了,不湿的东西只能从披风里拿,披风是干的。

    “那就大肆搜查皇宫吧。”

    把圣旨扔给他,“你跳了一水搞成这样,他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搜查最好不过了。”

    古修抖着手接过圣旨,打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没写,是空白的,但是盖了印,它就是真的。

    古扉扬了扬下巴,示意圣旨,“随你发挥。”

    空白的圣旨,可不就是随他发挥嘛,几乎等于一张免死金牌。

    “谢,谢主隆恩。”他想跪下来,浑身抖得宛如筛子,跪不下来。

    “行了,快去查案吧,明天太皇太后下葬,再查不出来,真是办事不利了。”

    古修摇头,开始是因为诸多不利,很多人证在宗人府手里,他们是协力办案,拿不到关键的东西,迟迟没有进展,而且他们大理寺都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后宫之地多有不便。

    宗人府都是太监,随便进随便出,不要太爽。

    古扉站起来,“还能走不”

    古修尝试了一下,腿软的站不起来。

    “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古修眼前一亮,“你愿意背我”

    “你想的美”

    古扉还从来没背过旁人呢,就花溪和古熙,古熙是小时候被逼的。

    他小时候可烦人了,古扉那时候很不喜欢他,一旦分别,就像元吉似的,后悔莫及,当初应该对他好点的。

    毕竟那时候古熙才三岁,他七岁尚且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三岁稚童。

    经历过更残酷的事之后,就会发现以前那些小恩怨都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古熙还愿意喊他一声哥,当初在长清宫门口时。

    “我去帮你喊大理寺的人来。”

    他拧了拧袖子上的水,戴上他的面具,提着灯笼离开。

    古修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明明才十二岁,自己差一点就大他一轮,为什么还是觉得他更有安全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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