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生被困住了, 下了好大的雨, 起初还很小, 他没怎么在意, 慢悠悠走着,没多久雨越下越大, 像是天在发怒一样,响起一阵阵惊雷,大雨宛如泼出去的水一般, 砸在人身上微微的疼。

    完全瞧不清路, 不得已,他只能找个地方躲着,等雨停了再走。

    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大晚上的,还有点凉,明生缩在角落, 搓了搓手臂,想了想,从怀里又掏了一袋糕点出来, 甜的雪花酥。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但是喜欢吃小零食, 身上时常有带,自从去了长锦宫, 考虑到有个小孩儿喜欢吃甜的, 偶尔也会买一袋带着。

    这袋子雪花酥如果被他瞧见, 肯定要凑过来抢,他本来带两兜子甜点,就是过来分享的。

    余欢一袋子,小孩儿一袋子,余欢离得近,准备先去找余欢,结果发现余欢反常的一夜没回来过。

    他很少这样,生活规律的像个小老头,不出事不会彻夜不归,所以九成九有事。

    他第一反应是到这边瞧瞧,果然找到了人,比想象中还要快,余欢今年才十六岁,十六岁啊,正好的年纪。

    但是没办法,这是他的信念,阻止不了的,他一定会去,所以只能尊重他。

    明生打开袋子口,尝了一个,意外发现今儿的雪花酥很苦,一定是弄过头了,尝不出一丝一毫的甜味。

    啧啧,余欢都要死了,还给他吃这么苦逼兮兮的东西,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不行。

    他陡然站起来。

    得回去把糕点要回来,回头再送一袋子给他。

    临死之前只能吃苦的糕点,这厮万一成了鬼,还记恨着,非要拉他下去怎么办

    这个锅不能背。

    明生一咬牙,冒雨朝顺心殿跑去。

    顺心殿的刺杀不太顺利,皇上身边守着几位忠心耿耿的亲兵,两帮人马打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敌人,余欢也有,他的敌人是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年长,当年也是一等一的天才,习武天分极高,虽然这些年稍有懈怠,但到底是而立之年的人,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要多,他迟迟攻不下,反而还被刺伤了几下。

    胳膊上和腿上都被划了一道,微微的疼,他一活动,会有更多的血流出来,让他行动不便,浑身冰冷。

    “你还等什么,用那个。”

    旁人厉喝一声提醒他。

    余欢紧了紧手里的剑,那个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一旦用了,父皇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会死。

    要用吗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别的。

    活着就回来看看,我会一直等你。

    这招又被你拆了,不过你等着,过几天我就想到法子拆你的了。

    冬天真冷啊,余欢,咱们商量商量,挤一个被窝,盖两床被子呗。

    明天还来啊,明天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两个人,一大一小的身影相互交错在他面前闪现。

    “小心”

    旁人的声音再度出现,他回神,才发现一把剑朝他砍来,父皇居然趁他不注意,偷袭他。

    真是个好父亲。

    他举起剑抵挡,砰,两把剑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虎口位置因着大力,一阵一阵抽疼,那是震出来的。

    余欢早就习惯,侧身卸掉那一剑的力道,抬起脚扫去,父皇用手肘挡了一下,他换了个角度继续攻,这回在腰际,父皇弯腰避开。

    他趁着机会一甩披风,嗖嗖几把暗器飞了过去。

    父皇朝后一翻,恰好与那几道暗器错身而过,俩人的位置也拉开了一些。

    “快用那个”

    身后又有人提醒他,催命一样,仿佛生怕他不用似的。

    余欢眼角余光朝那边扫去,虽然他们来的突然,打顺心殿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因着皇宫内带队不能太多,只来了二十多个好手,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如今不余十人。

    对面比他们好那么一点,一二十个左右,为了引开他们,给他下手杀父皇的机会,每个人最少要应付两个人,情况对他们不利,已经好几个人咬了毒囊。

    一旦咬破,最多只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如果一柱香之内,他杀不了父皇,那他们这次的行动会失败。

    不能失败

    他活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么可能让它失败。

    “那个是什么”屡次提到那个已经惹的古仁狄怀疑。

    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即便晓得也许是大杀器一样的东西,依旧镇定自如,只眯起眼,冷声问他,“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大自在剑法”

    嗯

    认出来了

    “大自在剑法只有皇室子孙才有资格习之,你到底是谁”

    大自在大自在,多么嚣张的名字,除了皇室,没人敢用这个命名。

    余欢摘下头盔,露出那张惨白俊美的脸,“原来父皇还知道大自在剑法,儿臣以为父皇已经老眼昏花,认不出来了呢。”

    父皇两个字透漏出太多信息,古仁狄蹙眉朝他看去,“你是”

    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余欢突然笑了,笑的很悲凉,“我和母妃被你打入冷宫,外公下了大牢,数百条人命说斩便斩了,你现在问我是谁”

    他眼中陡然一红,“我是来索你命的恶鬼”

    长剑蓦地砍出,被人匆匆从半路截下,一个亲兵大喊,“皇上,末将拦住他,您快走”

    余欢一脚将他踹飞,继续朝那人攻去,那人边挡边问,“你是古欢”

    “终于想起来了”余欢一击不成,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匕首反向朝前刺去。

    古仁狄并不恋战,主动朝后退让,他的主要目的是拖时间,等着这里的动静被人发现,然后找来救兵,无需死拼。

    “你这个逆子”拖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牵动对方的情绪,使之心神大乱,“当年是你咎由自取,写什么不好,非要写反叛的诗词。”

    余欢自然晓得他的目的,没有继续与他口舌之争,全心全意往他周身要害刺去。

    “你的母妃也被你连累。”

    砰

    他剑下的桌子整个从中间碎开。

    “你外公一家上百口人都是因你而死,是你自己愚蠢,被人利用尚且不知”

    唰

    床头的灯笼从上至下,斜着被人劈开。

    “朕听说你母妃那个贱人,曾经为了一口吃的,主动献身给一个太监。”

    余欢握剑的手在抖,抖到总是失手。

    “那太监连根都没有,你猜她们怎么做”

    “住口”

    又一剑砍出,使了十成十的力道,剑因为大力卡在木床上,他伸手去拔。

    “用手啊。”

    古仁狄手起刀落,朝余欢腕上砍去,断了余欢拔剑的念头,没有剑,劣势顿现。

    古仁狄本就不着急,现下更不急了,像只戏弄老鼠的猫似的,边逼近,边揭开五年前残忍的真相。

    “这宫里到处都是朕的耳目,朕什么不知道”

    他嘴角勾起最大的弧度,“连长瑶宫那场大火是谁放的都晓得,那个女人恨你母妃恨得要死,你母妃与太监苟且,就是她一手策划的,朕只是顺水推舟,压下这事,那个女人目的没有达到,所以才会一把火烧了长瑶宫。”

    他放肆大笑,“你的敌人是她啊,找朕做甚”

    余欢随手抓了一个板凳扔去,被他一剑破开。

    余欢又摸到了台柱,那台柱是用铁做的,可以坚持一段时间,“那个女人是谁”

    他想知道,知道所有伤害过母妃的人,然后杀了她们,一个不留

    古仁狄长剑挑起床帘,陡然朝这边罩来,余欢没有避开,被半罩在里头,虽然反应迅速,不过还是被他刺了一剑。

    他似乎更得意了,甚至抽空回答了一下问题。

    “你应该感谢朕,那个女人被朕杀了,朕的后宫可不会留着那么恶毒的女人。”

    余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那一团床帘扔了回去,古仁狄一剑从中间划开。

    “没有这么简单吧”余欢退到了角落,角落是个书架,他从书架上摸出几本书,一股脑丢出去,“你将我和母妃打入冷宫,下狱我外公,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

    古仁狄一一避开扔来的书籍,瞳子里有一丝意外,“还不算很笨嘛,当然没那么简单,朕不敢说自己是明君,可也不是滥杀之人。”

    他似乎陷入回忆,“你的外公确实忠于朕,不过他太蠢了,朕交给他三件事,有两件因他妇人之仁办砸,你说朕要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蠢就是他的罪。”

    “他也算没白死,朕知道他是被人陷害,反叛之书是别人送给他,又交给你的,不过那又怎么样朕就是要让他死,只有他死了,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朕再翻案,这罪才大嘛。”

    “私藏反叛之书其罪一,陷害朝廷大臣其罪二,落井下石狱中对其下手为罪三,哦,其女火烧长瑶宫,为罪四,桩桩件件足够其死一百回的。”

    余欢呼吸窒了一下,“你就为了杀另一个人,拿我母妃和外公全家的命当诱”

    他算是明白了,当年外公忠于他,但是因为办事不利,被他舍弃,当成了弃子,让另一个人对其下手,然后他再暗中搜集证据,将那些人一举判下死刑。

    “他为咱们大昌王朝做贡献,除掉了朝廷奸臣,难道你不该高兴”

    余欢蓦地抬头看他,眼中多了些血丝,和恨意。

    他恨,特别恨,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原来我这么多年没有恨错人,确实应该恨你。”

    一把长剑已经抵在了他脖间,“那又如何,现在死的人是你。”

    余欢笑了,笑得很开心,“临死前能拉个垫背的,我满足了。”

    古仁狄蹙眉,这话很明显不对劲,他不笨,听出来了。

    右眼突然突突跳了起来,心脏也陡然一紧,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多年死里逃生的本能让他蓦地朝一边滚去,一把剑擦着他的脸钉在他原来站的位置。

    古仁狄站稳身子,朝射剑的人看去,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手里拿着剑,往古欢那边走去。

    古欢拾起方才古扉射来的那把剑,与古扉汇合,背靠背问,“你怎么找来的”

    古扉绷着小脸,神情很是严肃,“我去长瑶宫找你,半路遇到了明生。”

    他四处找不到人,便想着去长瑶宫试试。

    其实他喜欢去的地方第一是长锦宫,因为长锦宫有母妃,有嬷嬷,还有花溪,他待在里头,就像母妃和嬷嬷还活着一样。

    既然他如此,那余欢肯定亦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没找到余欢,反而遇到了明生。

    明生一看他就躲,他难得机智了一回,觉得有事,把明生拦了下来,逼问他余欢的下落。

    明生开始不愿意说,但是他好像有什么事,急着摆脱,古扉死拽着他,不让他去,没法子他才说的。

    “你们太过分了”本来是来救人的,自己先流了泪,“什么都瞒着我”

    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花溪如此,明生亦然,连余欢也是这样,说什么为了他好,不想他涉险,但是不知道他有多难过吗

    他努力变得强大,就是为了有一天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可以站出来,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

    他不想躲在后面,他要加入,他要保护大家

    越是想,越觉得委屈,知道这时候不该哭的,但是眼泪根本止不住。

    古扉擦了擦,努力不让眼泪糊中视线,否则会有危险的。

    他来时看到了,死了很多人,这是真打实斗,不小心会死人。

    余欢抽空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该来的。”

    古扉还在气头上,脑袋往一旁撇去,“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来的吗我也跟他有仇,是来报仇的”

    指了指一旁的身着金黄色龙袍的人,信誓旦旦说,“杀了他,我母妃和外公才能瞑目”

    古仁狄挑眉,“又一个朕的儿子”

    古扉长剑举起,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他气势太强,而且父亲对儿子,天生有一种压迫感。

    “毛都没长齐就敢提着剑刺杀老子”他上前一步,“跟着叛党逆子学坏了”

    古扉秀眉倒竖,“不许说我余欢哥哥”

    他还是习惯叫余欢余欢,不喜欢叫古欢,听着没有余欢顺口。

    “哼”古仁狄冷笑,“让朕想想看,你是朕的哪个儿子,母妃又是谁哦,朕想起来了,你的母妃是沈玥那个贱人”

    “你才是贱人”古扉提着剑就要冲过去,被余欢摁了下来,“这厮嘴很厉害,不要听他王八念,如果他再乱说话,你就骂他,越难听越好。”

    余欢边说边解下身上的盔甲。

    砰

    铁甲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盔甲虽好,护住了七成要害的地方,但是过于笨重,影响了他的行动,褪去之后一身轻松。

    余欢活动活动身子,长剑一横,道,“还记得我教你的大自在剑法吗”

    古扉点头,“记得。”

    “你不是老是问为什么我的大自在剑法和你的不一样吗”

    “嗯。”这事古扉琢磨了很久,记忆犹新。

    “是因为大自在剑法本就是双人剑,自古以来皇子身边都会有个伴读,这位伴读习的是另一套,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大自在剑法,走吧,一起上”

    古扉颌首,手腕灵活挽了个剑花,跟着余欢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朝那个人击去。

    他俩武功本就不分上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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