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演奏, 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宁三带着治鸟去找了有名的老师傅,老师傅琴瑟琵琶,样样精通,见面时,手上缠着几根弦,正在调音。

    看见他们来, 立刻明白了用意, 直奔主题,向治鸟提问。

    “是乐感吗”乐理应该很重要,连最基础的音高、音色都无法掌握, 演奏时出了差错都无法察觉。治鸟觉得,在茶楼这种地方, 最重要的是通过声音给客人们制造恬适的心情, 频出差错自然是不可取的。

    师傅摇摇头。

    “那么, 是指法吗”每种乐器都有自己独特的演奏方式, 托、擘、抹、挑什么的, 治鸟来时路上,遇到过愿意同他分享的人,只是那些措辞,治鸟听着就觉得头大, 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然而老师傅又一次摇摇头。

    “究竟是什么呢”治鸟觉得最重要的,全都被否认,实在想不出来了。

    老师傅放下手中的琴,捋了捋胡子, 道“是气质。”

    “气质”

    “对。”老师傅拿起自己未调好音的琴,“一个乐师,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能力有多高,意境多悠远,那些都是虚的,千人千思,算不得真。真正有用的,是你自己的气质。”

    随后又列举了许多例子。

    “你看那些抱着根竹管卖艺要饭的,不论演奏什么,都是一副苦情相,旁人听了,自然泪如雨下,口袋里的铜板就随即丢出去了。你再看那些宫廷乐手,不论何时都挺直腰板,要的,就是达官贵人们爱慕的清贵相,衣袂飘飘,仿若仙人,哪怕演奏地一般,那也是天籁之音。”

    林林总总列举一大堆,归根结底一个意思懂不懂音乐都是其次,会不会装样子才是真本事。

    治鸟听着,深以为然,当即拜谢恩师。

    宁三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究竟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不过看治鸟满心欢喜,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嗐,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又不是什么乐理大家,哪里懂这些东西,老师都这么教了,哪有他说“不对”的道理。何况老琴师一直在楼中担任教导职责,前面好几个琴师,都是一手指导出来的,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默默退出去,跟侍者吩咐几句,将自己找来符合老板心意是新乐师这件事传达上去。

    宁三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一退,没能来得及阻止一代“神仙琴师”的诞生。

    治鸟觉得自己应该是会乐器的,手上握着琵琶,身体的记忆如此自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然而都是随手拨弄,没有什么完整的曲目,这些还是要慢慢学的。

    其实就算有记忆,治鸟的琴弹奏地也相当一般。

    奈何人家长得就是好,气质天成。于是几天后,才刚练成一首曲子,宁三就迫不及待带着治鸟去楼中现场表演了。

    茶楼主楼布局同其他地方类似,就只有两层,都是普普通通的桌椅摆放着,还些棋盘、纸笔,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吸引文人墨客的地方。

    精彩的则是在楼外,从窗户望出去,刚好有一汪浅湖,只能浮起来几条小舟,窄窄长长,形如蚱蜢。大型的画楼画舫是不可行的,这湖浅是真得浅,还生满莲花,在里面不仅行不动,还要直接触底。

    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湖中心确实有一个摆设船,据说是专门拖进去的,就为了装点门面。通常来了地位高的贵人,不在楼中饮茶,而是小舟载着往湖中间去,一次只能由一个人包下,是天然的大包间。

    治鸟就在中心的船上演奏,平日没有人时,那就干脆闲着,跟老师傅学调弦、学新曲。

    宁三带治鸟来,也是为了验收学习成果,他那日上报,今天老板才腾出功夫。据说是近几日沉迷一幅画,别说是茶楼这边不管了,就连府里的莺莺燕燕都没空去关注。

    另一边还在拜托宁九不断找人,搞得宁九现在每天没有别的事情,天天竖着耳朵打听你们那有没有出现一个比妖精好看的美人

    这么问都是客气的。

    宁三有一次听见他直接去问手下“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谁被好看死了的”汝听,人言否

    时亭坐在湖心船上,宁三给他端上茶水“老板,我发誓,今天这个绝对包您满意”

    宁九在旁边听了,微妙地翻了个白眼就这还好意思说他不会说话,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跟隔壁春色满园的管事,口气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边正说着,外面忽得响起一阵旋律。

    治鸟最近就学的这首曲子,是老师傅年轻时四处游历收集来的,似乎是讲述一段卑微的恋情年轻的少女爱上狠心的男人,违背家族意愿的爱恋招致灾祸,少女被迫离开家中,独自行走在暴风雪中,饥寒交迫,却始终等待着心上人能够回来见他一面。

    吟唱着孤独与忠贞,少女最终与暴风雪一同离去。

    用的还是琵琶,治鸟最近只学这一样,带着飘渺的歌声一同,水面每一处撩起涟漪。时亭不由得听入了迷,思绪随之一起,被卷入寂静的暴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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