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厢,顺安帝略带冷意轻笑了一声,就着章齐的话道了一句“那你等会儿带护国公回家去,给朕好好算算。”

    “遵旨。”章齐肃容拱手回道,也不过片刻,他又眉开眼笑转过头来,“常后生啊”

    “是,小民在。”

    “接着说,接着说,这南来北往的生意差在哪不用怕,挑你知道的说,说错了不要紧,陛下是个宽宏大量的,你看他都不罚我,你快说罢。”

    常伯樊稳了稳神,就着这南北生意的差异往下说了下来。

    他是个生意人,在南方做的生意涉及到四个州,往北他也是一路走旱路过来的,这一路或多或少的也关注过路过的那些地方上开铺子的行情,到了京城他自家就有铺子,还亲自守了一段时日迎来送往,更是有话可说。

    常伯樊平日一坐下来手上无事,琢磨的都是这些生意经,他肚子里有东西,说道这些详情来也不算临时抱佛脚,是以他这说一段停一下的,见上面的天子无意让他住嘴,他便接着说了下去,中途好几次口干舌燥,还让宫里公公给他送过几次茶。

    “陛下,天快要黑了。”这一说就是近两个时辰,吴英看天色已晚,小声在顺安帝身边提醒了一句。

    顺安帝抬头往门口一看,见窗棱外面压着一层黑色,又听那说话的后生声音已哑得不成形,便在他话后道“罢,天色不早了,这天黑了内城就要闭门了,你赶紧回罢,别让家里人担心。”

    常伯樊早已喉口抽疼,闻言忙道“是,草民谢过陛下。”

    说着他就要跪安,未想皇帝身边的大公公快步下来扶住了他,朝他低眉浅笑道“常公子无需这般客气,今天有劳公子进宫了。”

    “吴英,送他出去罢。”顺安帝听得虽意犹未尽,但眼前他还要趁天黑之前跟章齐和护国公说几句,便不留人了。

    “是。”

    吴英亲自送了这昔日盐伯的后人到了迎前门,方才让在中庭当值的太监领着常伯樊出前门出皇城。

    常伯樊一趟出前门脚就软了,他不敢扶前门的墙,往前走了数步方才倒下,太监本在躬身送他,见他没几步就倒下了,慌忙上前扶他。

    他一扶到人,手上一片冰冷,又听那公子朝他告罪道“小生无礼,还请公公恕罪,我这就走。”

    “哎呀,您身上冷得很,这天黑了风又大,您等会儿,洒家这就去叫个人过来背您一段路。”想及这人是吴英公公亲自送到迎前门的,看样子大总管对他还很客气,太监心想保不齐这人是个入了陛下眼的,听着说话也不讨厌的样子,帮他一把也无妨,便回头朝皇城门当值的带刀侍卫扬声道“张大人,劳驾,叫个郎君大人过来帮帮忙”

    太监送人也只能送到前门一点,不能远走,便由他叫来的人背起了常伯樊,临走前,听那个虚弱的公子沙哑着嗓子朝他谢了又谢,太监也忙作揖回礼,说了好几声“公子,慢走”。

    常伯樊被人背了一段出了内城最里面的那段路,一见离前门远了,他方问“请问这位吴大人,前面哪处可有轿子租赁”

    见他还有力气说话,那侍卫也是惊了,“您还能说话啊我看您一身的汗。”

    常伯樊这是脚软了,脑袋也疼,他知道他这下午惊着了,又耗了神,回去铁定大病,但知道归知道,眼前事要解决,便朝背着他的兄台道“吴大人,着实劳烦您了,麻烦您往前一找到人就跟我说,我雇人送我回去,莫误了您当值才是好。”

    “行,我也没什么工夫,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轮到我当值站哨了,我找到人就把您放下,往前两条街就住人了,我看着帮你敲门看能不能找到人送你回去。”吴侍卫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问“您这是没得罪人罢”

    “没,是我头一次见陛下,吓着了。”

    侍卫一听不是罚的,放下心来了,“嘿,陛下谁不怕呢”

    他本想打听多的,但欲要问下去的时候,他背上的人在他背上抽搐了几下,哆嗦不止,牙齿都被咬得咯咯作响,侍卫心下一紧,生怕此人出事,不再说话,背着人往前有人家住的地方快跑了过去。

    跑到一半,刚出权贵人家等住的长街,就见前面起了声响,“苏弟,快看,前面有人。”

    说着就有人跑了过来。

    常伯樊听到动静,勉力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他妻兄的身影。

    “敢问前面兄台,是哪府的大人我乃应天府衙役华从鑫,见过兄台。”那带着苏居甫来找人的应天府捕快头子大步跑来,一近身看到那吴侍卫的打扮,忙抱拳拱手“原来是宫里的侍卫兄弟,华某见过大人。”

    “华捕头”

    “正是华某人”

    他们说话之际,苏居甫也过来了,他心急如焚得很,一看到这侍卫背的居然是他要找妹夫,忙朝华从鑫道“华兄弟,正是我妹夫。”

    “兄台”华从鑫忙朝侍卫拱手。

    吴侍卫也是松了口气,“是你们家人快背回去罢,说是在宫里见了陛下惊着了,我看他身上一身的寒气,快回去叫大夫,耽误不得。”

    两人手忙脚乱去够他背上的人,这厢常伯樊在舅兄过来之时清楚看到人已闭上了眼昏了过去,两人拉他的时候他亦无甚动静,把苏居甫吓了一跳,不停慌叫“伯樊,伯樊,伯樊”

    华从鑫忙去探他的鼻子,“没事,苏典使,是昏过去了,我来背他。”

    他比苏居甫高一个头,说着已驼下了腰,苏居甫一咬牙把人挪到了背上,不够头上急出了一头汗,朝那侍卫拱手“敢问大人贵姓,家住何处来日苏某定带家人过来登门拜谢。”

    “使不得,免贵姓吴,就是小事,这位苏大人无需道谢。”

    “谢是一定要谢的,苏某着急带我这妹夫回家,还请大人务必跟苏某人说一下您家住何处,要不苏某一生难安。”

    这文人说话就是重,这吴侍卫忙说了个地方,还卖了这客气人一个好,拉着苏居甫到一边快快把他背人的情况说了一遍“你妹夫是宫里的小吴公公客客气气送出来的,见你妹夫情况不对,就让我把人背出来找台轿子送回去,我不知道里面什么事,你回去问你妹夫就好了。”

    “谢过大人”苏居甫肃容朝他拱了拱手。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那侍卫拍了下他的背,又跟那背人的华捕头拱了拱手,就回头走了。

    这厢天已黑,风愈吹愈大,华从鑫背了好长一段路两人也没找到轿子,苏居甫半路跟人换了一道,两人轮流背着人小跑着回了外城的常宅。

    末了一段苏居甫把人让给了华从鑫,先是去了叫杏春堂的药铺叫了大夫,又跑回了常家叮嘱了门人一声,让门人去告知主母“快去后面告诉我妹妹一声,说她当家回来了,他身上着了寒,让厨房赶紧备热水。”

    “是。”门人连门都未关,不等舅爷多说,便朝后兔子一样奔了去。

    自常伯樊离家,苏苑娘就一直坐在后院的正堂起居室里等人归,连午睡也没去睡,下午她兄长来了陪她坐了一阵就没坐了,说要到内城去看看朋友,顺便看能不能碰到她家当家,顺道与人一道回来。

    哥哥说是顺道,但苏苑娘已安下了一半的心,比午后那阵子要坐得住了,便连此前看不进去的书也能看得进去,等到家里下人跑过来喊话,苏苑娘当晌也没慌,扭头就朝屋里的三姐看过去。

    “娘子,我这就去抬热水过来。”三姐应了话走。

    “舅爷还说什么了”见三姐去了,苏苑娘问那喘气不止的下人。

    “没说什么了,就是说,让小的快到后面来告知您一声,说老爷回来了,身上着了寒,让厨房赶紧备热水。”下人一五一十又道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你且去门边罢,今晚仔细点看着,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快快往后院来告诉我一声。”

    “是。”

    杏春堂的梅大夫是与常宅的当家一并进的门,但他跑得没那背人的壮汉快,进了常宅跟了一小段路没跟上,又快跑了一阵才进了后院,一进去就被那埋头跑过来的丫鬟扯过了肩上背的药箱,他这才顺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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