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母亲。” 夕阳西斜, 一天的闷热渐渐散去,半边天空晚霞绚烂, 袅娜的女郎眉眼灵动, 脚步轻快的从外面回到姜府。

    女郎正是即将及笄的姜娆,轻薄的纱裙随着女郎的步伐而飘逸, 姜娆手中还拎着一匣海棠酥, 这是专门买回来给晏氏的。

    “娆儿回来了, 你大舅母和两位表哥明日要来咱们姜府做客。” 晏氏眉开眼笑,对着刚刚回府的姜娆说着这个好消息。

    “虽然你外祖父他们,只在你刚出生那一年见过你的面,但他们一直挂念着你。”

    听阮氏这么一说, 姜娆也有些激动,“ 女儿还没有见过大舅母和几位表哥呢,女儿也期盼着见到他们。”

    在姜娆还小的时候, 晏氏便常在她面前提起有关晏府的事情。

    晏府是她的外祖家,哪怕姜娆未与晏家人见过面, 可时常通信,赶在节礼和姜娆生辰的时候, 总能收到晏府送来的贺礼。

    晏府送给姜娆的东西, 各种精致的玉佩和步摇珠钗, 还有各种样式新颖的罗裙和新奇的东西,等等等等, 都是姜娆喜欢的东西。礼物每年都不重样, 颇有心思。

    是以, 哪怕姜娆没有晏家人见过面,却对他们一点也不陌生。

    她从晏氏那里知道,晏府乃簪缨世家,颇有底蕴,晏老国公清正渊博,府上的风气也很是和睦,晏府有七位郎君,这几位郎君皆比姜娆年长。

    马上要来姜府做客的是大表哥和二表哥,听母亲说,大表哥成熟稳重,二表哥才情出众,皎如玉树临风。

    姜娆没有兄长和胞弟,再加之晏氏常在她耳旁夸赞晏大郎和晏二郎,姜娆不禁也期盼着见到晏家人。

    第二日,开封晏氏来到姜家,姜娆跟着晏氏去到府门口迎接。

    骨节分明的手指掀起马车帘子,一着银白色锦袍的男子从马车里出来。

    郎君身姿颀长,眉舒目朗,如上好的玉石般毓秀清朗。

    “姑母。”晏安唇角噙笑,冲着晏氏颌首,接着看向一旁的姜娆。

    女郎一身碧色的轻纱裙,腰间的素色帛带垂下来,恍若刚出水的芙蓉,亭亭玉立,给闷热的夏季带来一丝凉意。

    晏安眼前一亮,“这应该是娆表妹吧”

    姜娆浅浅笑着,回了一句,“娆儿见过表哥。”

    哪怕她见过不少俊美的郎君,可如面前人这般的俊美无俦,当真不多见。

    晏氏对着姜娆介绍,“这是你二表哥。”

    原来他是晏家二郎,都说晏府的郎君温润如玉,独晏二郎最为出众,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今日一见,不外如是。

    后面的马车又下来两人一人是姜娆的大舅母阮氏,一人是晏大郎晏池。

    晏府人和善又好相处,这是姜娆对晏安和阮氏的第一印象。

    晏安他们来到晏府没几天,便是姜娆的及笄礼,当然姜侯爷没有赶回来,姜娆觉得有些遗憾。

    及笄礼的第二日,对姜娆来说,是她一生中最为难忘的日子。

    在这一天,她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她不是真正的侯府大小姐。

    姜绾归府,姜娆又多了妹妹,姜侯爷和晏氏对她们姐妹二人一视同仁。

    姜娆自小娇生惯养,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郎而已,突逢大变,得知自己竟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难免会有些难过。

    这夜,月色如水,她沿着曲径散心,进去了姜府的竹林里,想起这几日经历的巨变,姜娆有些委屈难过。

    夜晚的竹林笼罩着清冽的月色,越发显得清冷,在外人面前坚强的姜娆,不禁泪珠成串,泣泣出声。

    她哭的很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竹林里还有一人。

    晏安望着月色下嘤嘤哭泣的女郎,女郎细肩微颤,银辉洒在女郎的面上,映衬出她侧脸莹润。

    晏安认出来,这是他刚刚见过面的娆表妹。

    他的表妹,即便是哭泣,也还是这么的好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那日见到姜娆的第一眼,他便知道姜娆长的好看,明媚动人。

    可好看的女子不止她一个,晏安对姜娆的第一印象,除了稍稍惊艳于她的美貌,对她并没有超出表兄妹之外的其他感情。

    后来,晏安当然也知晓了姜娆的身世,他同样感叹了一句世事无常、阴差阳错,便再无其他想法。

    身世之谜被揭晓后,姜娆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柔情似水、玉面漾笑的模样。

    然,今日在这里,她哭的这么委屈和伤心。

    清冽的月色洒在女郎身上,鬓发下修长的脖颈越发的白皙纤细,夜风吹拂起女郎身上轻薄的石榴红纱裙,勾勒出她的杨柳细腰。

    红裙轻扬,女郎宛若月下初绽的海棠,妖冶夺目,美得摄人心魄。

    女郎两颊的泪珠,正如娇嫩花瓣上的清露,让人忍不住抬手擦拭掉。

    晏安见过其他女子哭泣的样子,可今夜不知怎么的,看着姜娆桃腮挂着的点点清泪,晏安平静如湖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许是美人太娇媚了吧,好看的美人哭起来总是让人怜惜的,晏安心里这么想着。

    晏安抬脚朝姜娆走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姜娆身子一颤,她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志怪小说里面的内容。

    姜娆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出声,“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你别过来。”

    鬼晏安勾了勾唇。

    晏安声如山间清泉,“娆表妹改名为娇表妹好了,真真是娇气胆小。”

    姜娆猛地转身朝晏安看去,原来是在府上做客的二表哥。

    女郎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好似在清水中洗过的葡萄,浓长的眼睫上挂着泪珠,惊讶的望着晏安,恍若受惊了的小兔子,懵懂又娇憨。

    如此佳人在面前哭泣,迎上姜娆的视线,晏安突然起了一股冲动,想要抬手用指腹擦去她长睫上的泪珠。

    晏安垂下眼睑,他从怀中掏出天青色的帕子,递给姜娆,“ 夜色不早了,娆表妹早些回去吧。”

    晏安并没有询问姜娆为何哭泣,也没有出声安慰姜娆,将帕子递到姜娆手中,他拿起地面上的灯笼照路,姜娆跟在他身后出了竹林。

    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许是竹林里突然多了个晏安,清冷的竹林,此刻少了几分萧瑟。

    姜娆心里也不再难过,她望着手心中的天青色帕子,眼眶里的涟漪渐渐消散。

    娇表妹她才不娇气呢一点儿也不娇气。

    晏安这么一句话,冲散了姜娆心头的委屈。

    晏安并未向其他人透露撞见姜娆哭泣,姜娆自是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件事。

    在竹林里发生的事情,对姜娆和晏安来说,犹如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秘密般。

    在那一夜,只有晏安一个人见证了姜娆的难过。

    又在晏府待了几日,晏安和阮氏等人启程回去开封。

    临出发的那一日,姜娆来到晏安面前,纤纤玉手中,是那夜晏安给她的帕子。

    姜娆灵动的对着晏安轻笑,眉目如画,“表哥,谢谢啦”

    谢什么呢谢晏安给她帕子擦拭眼泪,谢晏安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

    亦或是感谢晏安,那夜她难过的时候,他的出现,让姜娆明白,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见证着她的怅惘,无声的安慰着她。

    晏安接过帕子,一股清香的气息传来,和面前女郎身上的味道一样,丝丝缕缕的清香窜入晏安鼻息间。

    晏安清和道了声,“不谢。”

    他转身上去马车,辚辚马车声响起,他与阮氏还有晏大郎离开了南阳。

    对于晏安来说,在姜府的这一段时日,许是姜娆太姝丽,许是姜娆阴差阳错的身世,又或是那一夜竹林中女郎红裙妖冶,梨花带雨,姜娆给晏安留下了印象。

    正如波光湖面荡起涟漪,可这丝涟漪很快便消散,了无痕迹。

    晏安回去开封,这是与南阳相比更为繁盛热闹的地方。

    忙碌的学业,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太子交给他的任务,晏安无暇再想起姜娆,姜娆渐渐从她心头消失。

    只是,晏安每每听到其他郎君点评开封城哪个贵女最貌美的时候,他脑海中总是会浮现起月夜竹林中红裙贴身的女郎。

    若是他的娆表妹来了开封,一定会是开封城最国色天香、风姿卓越的女郎。

    晏安回去南阳后,姜府发生了许多事情。

    淮阴侯祁信来到南阳,对姜娆起了觊觎之心,然最终未能成事,不免恼羞成怒,还有天子对姜侯爷的提防与不满。

    短短几个月时间,姜侯爷被剥夺爵位,抄去家产,姜娆不再是侯府大小姐。

    往昔娇花照水、艳动南阳城的姜娆,一朝落了势,引得那些觊觎她的人蠢蠢欲动。

    冷冽的寒风呼啸,毫无预兆的,细密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地面上化为一滩积水。

    北风尽数从门口灌进来,姜娆不禁打了个颤。

    她放下手中冰凉的账本,抽空往门口看了一眼,原来是下雪了。

    游玉关切出声,“小姐,突然落了雪,您今日穿的又这么单薄,您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照看着铺子就好。”

    姜娆浅浅一笑,“无妨,临近年关,正是铺子里忙碌的时候,你一个人在这儿忙不过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猝不及防。

    因着没有预料到气温突降,天寒地冻,姜娆今日的衣衫并不厚实,刺骨的风钻进铺子里,顺势钻进姜娆的襦衣。

    游玉心疼的看着姜娆,“ 铺子里冷飕飕的,不像以前在侯府那样,有地暖,穿着单衣便不觉寒冷。小姐您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游玉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姐,奴婢身子好,不怕冷,您先穿着奴婢的衣服。”

    姜娆几步走过去,赶忙制止游玉的动作。

    姜娆仔细的将游玉外衫的扣子一粒粒扣好,“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穿的衣服也不厚,你若是不小心受寒生了病,我也会担心你的。”

    游玉赶忙道“小姐,奴婢打小伺候人,身子皮实,不会轻易生病的。”

    姜娆清亮的眸子看着游玉,“不是说了吗,你已经不是姜府的侍女了,以后不用再自称奴婢。”

    游玉感激的出声,“奴婢打小就是孤儿,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后来几岁的时候被牙婆子卖到姜府。这么多年来,小姐、侯爷和夫人一直待奴婢很好,虽然小姐将卖身契还给了奴婢,可在奴婢心里,您永远是我的小姐。”

    听到这话,姜娆清冷的面容浮现一抹笑意,好似雪中梅花初绽,惊艳动人。

    “ 游玉,姜府落败,不复往昔,到头来,你还愿意跟着我,有你陪着我一起打理铺子、招呼客人,我轻松许多。”

    姜娆握上游玉的手,“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伺候我的侍女,你陪着我长大,在姜府落魄的时候仍然留在我身边。游玉,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

    游玉不好意思的摸头笑了笑,“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游玉不懂什么大道理,能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帮到小姐,游玉就很开心了。”

    说到这儿,游玉愤愤不平的怒骂道“ 小姐您这么好,侯爷和夫人也十分仁善,都是那天杀的淮阴侯,故意在天子面前污蔑侯爷,害得侯爷被夺了爵位,革除官职。若不然,小姐也不至于这么辛苦的料理脂粉铺子。”

    姜娆浅笑安抚着游玉,玉手按在她肩头,让游玉坐下来,“好了,别生气了,为那种人气着自己不值当。估摸待会儿就有客人上门,等忙完了,今个咱们早些回去。”

    说着话,就有客人上门买胭脂,游玉赶忙起身去招呼客人。

    因着要做生意,铺子的朱门不能合上,冷风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灌。

    姜娆双手拢在一起,凑在朱唇轻呼了口热气,感觉到暖和了一些,继续打着算盘盘点账簿。

    等客人买完胭脂出了铺子,游玉望着垂首翻看账本的姜娆,心疼的叹了口气。

    几个月前,姜绾归府,姜娆和姜绾阴差阳错的身世明了,之后不久,淮阴侯祁信到了南阳城。

    祁信听闻南阳侯大小姐千娇百媚,国色天香,便起了色心。

    他向姜侯爷提出要与姜娆见面的要求,姜侯爷早已知晓祁信残暴好色的名声,自是不应。

    祁信仍不放弃,他暗中找寻机会,趁姜娆外出的时间见到了她。

    见到姜娆的第一眼,女郎身姿娉娉婷婷,腰肢盈盈一握,艳若桃花,肤如肌雪。

    一双秋水眸清亮如泉,望过来时,有种摄魂夺魄的光华。

    祁信见过不少美人,可像姜娆这般容颜出众的女郎,寥寥无几。

    女郎不管是裙裾曳地、纤腰微步,还是静静的立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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