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的太子口谕,那自然还是有几分可信程度的。
    李承乾微怔,像是没想到杜荷是用这样的手段把虞玓给骗来,继而朗声大笑,拍着虞玓的肩膀说道“你若是想做些什么,自放手去做,我不拦你。”
    显然是知道虞玓要报复的。
    他说完话,正要从花丛中出来,虞玓一观太子的模样,下意识把花盆收了收,忍住要去搀扶的动作。李承乾的感官十分敏锐,淡淡地说道“你可知为何这满园都没什么伺候的人”
    虞玓蹙眉,片刻后说道“您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模样。”
    李承乾微挑眉,却没有动怒,仿佛虞玓提起的不过是风轻云淡的小事,“的确如此。每年越冬后,这腿就会有点酸痛。”太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虞玓抿唇,深知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却没有说些什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子走到了园里的亭子坐下,才总算是把那盆花给放到别处去。待他们坐下,就有不知从哪里藏着的女官端着茶水糕点过来,并迅速有人搬来屏风软垫等物,把亭子布置得极为舒适。
    虞玓望着那庭院里各有其态的鲜花招展,眉梢有些奇怪的怔然。
    太子今日倒是比以往要更放松些。
    “那美人你究竟是哪儿瞧不上了,要知那些纨绔子弟倒是苦求不得。”太子斜睨,有点嫌弃地看了眼虞玓,“不然孤给你指一门亲事如何听说赤乌至今还未婚配。”
    虞玓低头鼓鼓脸,赤乌奈何太子是说不得的。
    “我并不打算婚配。”
    他道“若是太子殿下给我指派了婚事,怕是要辜负了那位娘子。”
    太子闻言,饶有趣味地说道“你倒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你那大哥不是已经膝下有子了,难不成赤乌没有半点心动的念头”
    虞玓淡淡地说道“世人皆以为生儿育女是妻妾当为的本分,殊不知此事正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当初阿娘生下我便是如此险峻,我并不想再尝试一次。而若说婚娶的打算难道天下还有必定嫁娶的要求不成”
    他偏头勾唇,却不是一个完整的笑意,宛如带着凉凉的冷意,“我便是不做,那又如何”
    须知世人的看法,与他有何干系
    太子的眼眸漆黑,眉梢微弯宛如收敛了锋芒,带着轻柔的笑意,“你这不喜女子,也不打算婚娶,可莫要让人以为你有那南风的癖好。”
    虞玓吃茶的动作一顿,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
    好南风他的思绪一拐弯,就到了他的梦境去虞陟说频繁梦到的人就是心上人,可他连梦中的人究竟如何都不清楚,何为心上人且虞玓的脸色有点古怪,如果按照他的梦境来算,他可是多次差点被那位梦中人掐死但是偶尔醒来的尴尬场面仿佛又佐证虞陟的话。
    虞玓虽说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熟悉的人还是能看得出来那细微的神情变化。
    太子就看着虞玓的脸色变来变去,有趣得仿佛视线都被抓住了般,轻易挪不开来。
    “我有没有好南风的癖好,现在我也不知。”虞玓思索再三,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若是真的有,那也并不稀奇。”若是往常,虞玓当然是不可能与太子殿下絮叨这种拉家常般的话语。
    谁敢拉着太子殿下说些情情爱爱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话
    只不过先有投怀送抱那事,后有太子的状态不大对劲,这两者叠加之下,让虞玓也稍稍松缓了些,把一些以前压根不会说的寻常话吐露了出来。
    今日太子似乎比寻常的模样要更宽和了些,举手投足间自带的疏离感仿佛被无形消融了许多。虽然那通身的贵气依旧,却总给人一种更好说话的错觉。
    虞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太子闲聊着,直到日暮他才被送出门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处,那宅院的亭子中悄然出现个跪伏的身影,她的身段娇柔,可这回却不是屋舍中梨花带泪的模样。
    “问出来什么了”
    太子幽幽地吃着茶水,漆黑如墨的眼眸垂下来,宛如带着幽冥的冷意。
    “奴东扯西扯,那郎君却是个警惕的,轻易问不出话来。不过奴感觉到,郎君的心上人,或许该是个男子。”那人低声说道。
    她惯来是密探的身份,做的向来是这种耳鬓厮磨套话的事情,对话语的敏锐度比寻常人要高出不少,让她来套话,总是事半功倍。或许她反而比说话的人更能切中心里的念想。
    太子若有所思,吃完最后一杯茶。
    “拖下去。”
    无声无息的闷哼后,李承乾负手站起身来,闲闲地踱步往外,狭长的眼眸微眯,稍显薄凉的唇边飘出些呢喃,“倒是想像阿耶阿娘那般恩爱吗”
    哈湫
    正在批改奏章的圣人奇怪地揉了揉鼻子,身后的内侍连忙要去叫医官。
    哈湫
    立政殿内,兕子公主扯着小帕子哒哒哒地走到长孙皇后身旁,踮着脚要给她擦拭。
    虞玓看着棋盘。
    他事后自然是狠狠报复了杜荷,折腾得他见着他就绕道走,连连发誓日后再不会这般捉弄他。只是那宅院是当真赐予了虞玓,就连里头的家奴侍从都一并留了下来当然少了那让人头疼的娇柔娘子。
    只不过从那日后,虞玓做梦就做得更凶了。以往只是天来一回,最近倒是时时能梦到。
    面对虞世南的问话,其实虞玓也无话可说,他总不能告诉自家叔祖他现在正在琢磨着那每日的梦境究竟能不能算是春梦,以及那梦中人究竟是谁诸如此类的问题吗
    虞玓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
    “最近时常做梦,故而有些沉郁。”
    虞世南落下最后一子,看着虞玓的败局已定,笑着说道“这做梦之事,常有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不成赤乌正在担忧着什么”
    虞玓挑眉说道“若近来有担忧的事情,那应当数大伯娘正打算给我定亲一事罢。”他躲过了太子那一茬,却没想到回来后要开始应付房夫人异常热情的态度,惊得他有好几日都避出门去,不到日落不敢回来。
    薅着程处弼连连吃酒。
    虞世南看着难得露出个苦巴巴的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丝毫没有感受到虞玓的难处,反而笑着说道“之前同大郎说有心上人的人又是谁若非如此,玉娘也不会如此着急,生怕你苦苦陷入情劫中难以自拔。”
    虞玓蹙眉,“所谓心上人的说法,却是大郎所说,我是不认的。”他说得一本正经,若不是他对面坐着虞世南,还真的能给他糊弄了过去。
    “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就动摇了,怎会让大郎认定如此”虞世南摇了摇头,淡笑着说道,“或许真的没有这个人,但是也定然与你近来苦恼的事情有关。”
    虞玓敛眉,他这位叔祖可当真是老狐狸。
    虞玓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道“如果日后我所喜欢上的人,当真是不该喜欢的人,那叔祖以为该如何行事”
    虞世南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道“喜欢此事,可会违背律法”
    虞玓摇头。
    “可会妨碍他人”
    虞玓敛眉,又摇了摇头。
    “既不会违背律法,也不会妨碍他人,你又何必担忧此事”虞世南徐徐说道,“喜欢不会是过错。”
    虞玓听着听着,脸色有点古怪。虽然叔祖所说的话无不道理,可是他怎么听着还像是与虞陟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虞玓往前追溯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然后僵了僵。
    也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奇怪。
    罢了。
    虞玓揉了揉额头,最近纠结喜欢不喜欢,有没有心上人这件事的人已然太多,这让虞玓在有种被刺探的同时,也颇为无奈。
    若非连连做梦,也不至于如此。
    虞玓沉思,难不成这梦境,当真是在给虞玓做些什么预警不成
    告诉他某些他始终没有发现的事情。
    夜幕降临,太子回了东宫,在更衣后接见了几位属臣,其中有人殷切地说道“太子殿下,魏王最近动作连连,不再像之前那般安分。今日他能直接闯入殿内,纵然是圣人纵容,却也有挑衅您的意味,若是不加防范,此事必然如引子,还会有旁的事情发生。”
    太子淡漠地说道“去查最近与他接触过的人。不拘任何身份。”
    “诺。”
    今日李泰的举动,让东宫与魏王之间微妙的隔阂再度浮出水面不,或许应当追溯到魏王出现在礼部的那一日。
    待打发了那些人后,太子想起今日殿内的事情,倒是低低笑出声来来。
    李泰惯来是与他不对付,然他也确实是个爱才喜文之人,当着陛下的面捧着喜欢的试卷连连称赞,摇头晃脑的模样当真是异常喜爱了,可越是如此,等那糊名被揭开的时候,他那呆若木鸡的模样也越发好笑。
    毕竟那人惯来出名的是那犀利的笔锋与锋芒毕露的文章,能写出让李泰夸赞不已的赋文来,却也有些颠覆往日的形象。
    太子幽幽吐息,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突地勾起笑容,踱步往寝殿走去。
    日子还长着呢。
    嗬
    虞玓攥着心口猛地惊醒,喘息声不止,突突响起的心跳声不断拍打着他的血脉,就如同在耳边响起一般聒噪烦闷。春日的凉意犹在,可虞玓的中衣已然被打湿,而这不过是他近来常有的情况。
    他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捧着茶杯转身,就突地看到窗边架子上亮着的两点渗人绿光。饶是在第一反应知道那是大山公子,可虞玓的心神也突地蹿多了两下,咕咚得头疼。
    虞玓叹息了声,坐下来吃水,连续吃完两杯后,他有点头疼地说道“你的身形还当真是”他左看看右看看那漆黑的一大坨,在暗色中还真的几乎看不出来,“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最终干巴巴地把这句话说完。
    漆黑大猫一动不动,仿佛虞玓刚刚说的话不是在与他说的。
    春日薄凉,虞玓穿着一身湿透的中衣,很快就感觉到了冷意。他赤着脚站起来,踱步到屏风后,摸黑给自己换了件衣服,再慢吞吞地走回来坐下,像是不打算就这么重新睡下。
    虞玓一边给自己重新倒水,一边喃喃自语,“奇怪得紧,今日梦到的事情,却是旧事。”他回头看着那佁然不动的大猫,轻声说道“我梦到了还在石城县的日子。”
    那时候这只大猫还是恣意淡定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也是个不爱归家的主儿。偶尔回家的时候,虞玓还能在他身上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混来的。只是虞玓检查过好几次,从来都没有在大猫饿的身上发现些伤痕,也没有什么血迹当然从大猫喜欢在后院湖边厮混一事来看,毁尸灭迹的工具倒是很明显。
    虞玓向来护短,左不过没人找上门来,只消大山公子不吃亏,他是不去理会的。
    若是梦中只是这些温情的画面,倒也不至于把虞玓从梦中惊醒他还梦到了大山公子离开的那日。
    虞玓清冷的嗓音在漆黑的屋舍中响起,带着点低沉的闷涩,“我看到你在我的怀中如同蝶翼般飘散来开,宛如化成幻影再也捉摸不到。”那再度直视的怅然若失太过剧烈,紧接着就是沉沉往下坠落的失重感,在梦里的虞玓停住的瞬间,那种宛如被紧密纠缠住的窒息感再度传来,与失去的痛感不断交织着,最终让虞玓突地醒了过来。
    当日大山公子消失的画面,自然没有梦中那般带着色彩的绚丽,不过梦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扭曲,虞玓对此早已习惯。只是为何大山公子的消失,会和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一同出现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虞世南所说的话再度浮上心头,这两者又有什么联系
    “嗷呜”
    就在虞玓隐隐绰绰好像抓住了什么灵感的瞬间,柔软蓬松的毛发蹭过虞玓赤裸的脚踝,那只漆黑的大猫不知什么时候从架子窜下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虞玓的身旁。
    那拖在身后的尾巴摇曳着,最终沉沉地落在了虞玓的脚背上,然后绕着脚踝圈住,肥啵啵的肚皮在虞玓的脚背上安了家。
    真重。
    虞玓下意识飘过这个念头。
    然后裤子就被猫磨爪了。
    好像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虞玓眼里带着笑意,冷峻的神色稍稍温和了下来,略略动了动脚趾,“以后你总不会消失了罢。”大猫像是烦闷虞玓的随意乱动,不满地缠紧了那条灵活的大尾巴,矜傲地松开了肉垫,如同液化的猫饼般往另一只脚背滩了过去,压得虞玓起不了身,也走不动路。
    虞玓毫不在意,甚至还故意地翘起了大拇指。
    “嗷呜”
    沉重的猫团裹挟着扑面而来的风猛地窜进了虞玓的怀里,撞得他的肚子有点生疼。而这只不请自来的猫在怀里站定,挤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坨,垂下来的大尾巴有点不满地拍打着虞玓的腿,像是在训斥他刚才的举动。
    虞玓搂紧了毛绒绒的猫,喃喃说道“你连着刚刚一共叫了两声,怕不是明日又得被白霜姐姐知道。”毕竟这院子里还有个爱起夜的徐庆,他的觉浅,每每虞玓这屋里有什么动静,隔着老远的徐庆都能听到。
    那白霜也会知道虞玓夜半在和大山公子嬉闹。
    毕竟虞玓若不是醒着,大山公子必然是不会叫的。
    猫悠然自得地在虞玓的怀里挤着,听着虞玓的话题不经意地滑向了最近的苦恼,自言自语地说道“偏是大郎硬要说是甚心上人,闹得现在大伯娘也在折腾。若梦中出现的人就能算是心上人的话,那我这位心上人可当真是个凶残之人。”
    他的指尖触及喉咙,轻飘飘的嗓音响起,“会有恨不得吞吃了我,杀了我的心上人吗”
    猫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猫瞳中倒映出一个面无表情苦闷着的小郎君,幽绿色越发的浓郁,宛如浸泡在什么清冷的液体中,裹着看不清楚的神采。
    清凉的春夜里,虞玓搂着大猫絮叨着近来的事情,直到大猫的身影在他怀里消失后,虞玓才带着一身滚边漆黑的毛发踱步回到床榻旁,躺下去歇息了。
    翌日,礼部贡院挤着满满当当的人。
    有那好事的,也有那焦急的学子,更有那些挤着看热闹的诸多百姓,把那整个贡院外头围得水泄不通,还得是有卫兵胥令维持着秩序,才没闹出事来。
    不多时,那大门总算打开,有穿戴官袍的数人踱步而出,就在那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张贴黄榜,一张张刊着不同姓名不同科别的黄榜被一一贴上。
    有那沉稳的人自下往上看,也有那性急的人自上往下看。
    那黄榜之中,遥遥刊在头行的乃是一行小字。
    越州余姚人氏。
    虞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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