玓能感觉到胳膊的裂痛。
    他抬着左手按了按眉心,慢吞吞地说道“好歹换只手,明日过问就难以解释了。”
    和谁解释
    解释什么
    他就这么没有戒心,如此放纵,没有任何底线的默许
    猫的心里迸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猫性下的他更加恣意放纵,在松开尾巴的那瞬间猫已然窜到了虞玓的面前,在站立的姿态下猫近乎充盈着虞玓的视野,满头满脸只能看到这一大捧漆黑的色彩。猫低低咆哮着,那凶猛的兽瞳恶狠狠地盯着虞玓,那模样就像是突地被激发了凶性,恨不得直接在虞玓的脸上生啃几口。
    虞玓有点苦恼地皱眉,“怎么生气了”他难得生动地有了点神情的变化,疑惑的模样看了让猫更来气。
    他想生吃了他,啃下他的肉块,舔舐他跳动的血脉,挖开他的心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狗屁东西猫自顾自地发完了脾气,气呼呼地转过身去团成一大团子,猫屁股冲着虞玓,尾巴还狠狠地抽着虞玓的胳膊。
    这模样摆明是生气了。
    猫是一种捉摸不透,难以定论,阴晴不定的生物,纵然是与猫的关系再怎么亲近,虞玓也是猜不透现在大山公子到底是为什么生气。他有点茫然地抿嘴,清透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困惑,在踌躇了片刻后,他轻轻戳了戳眼前肥肥的猫屁股。
    “大山公子。”
    肥坨坨不为所动。
    虞玓有点为难地噘嘴,然后继续戳了戳,“我错了。”
    他认错的态度非常之诚恳,认错的速度非常之迅猛,按理说应当是能够达到原谅的标准。可猫在听完虞玓的话后,反而龇牙露出凶性来,猛地转身冲着虞玓举肉垫就是一顿暴打。
    然后把虞玓赶了出去。
    带着袖口的墨渍与茫然的神情,虞玓呆呆地站在门外,愁闷地想道,大山公子难道是阿娘所说的更年期到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年岁几何,已经到了如此暴躁的阶段了
    虞玓天马行空地想着,接到消息赶来的白霜看着虞玓那凌乱的模样,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好郎君,你这模样怎像是刚和大山公子厮打过”
    虞玓平静地抬头,“他刚打完我。”
    “扑哧”忍不住笑出声来的事站在廊下的小桃红,她捂着嘴连连摆手,那模样像是要请罪却又因为忍不住的笑意而不敢松手。
    她万万没想到端正淡漠的郎君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虞玓眼下衣襟凌乱,袖口有点漆黑的脏污,素色衣袍上点缀着斑斑的漆黑绒毛,或许连额头都有一小戳蓬松摇曳的猫毛。他的表情依旧是正经的模样,可在这样的外表衬托下,却让小桃红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在这庭院中这么久,这是她第二次感觉到郎君这般鲜活带着人气的模样。
    再上一次,还是她跟着白霜回刘家,差点被刘勇袭击的那一次。那日暴起砸人,甚至眉间流露戾气的郎君让小桃红忍不住心跳加速。
    当然这种春心萌动很快就死于虞玓一如既往的冷漠。
    白霜笑着说道“郎君可是哪里得罪了大山公子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有趣事。”
    虞玓理了理衣襟,有点苦恼地说道“应当没有才是。”他都任由大猫对他上下其手,什么反抗的动作都无,按理来说也没有刺激到大山公子才是。
    他微蹙眉的时候,那浅浅的困惑流于眉梢,鲜活得白霜无法感同身受他的苦恼,只觉得现在的郎君是如此生动,甚至还想大山公子再生气几回。
    能让虞玓如此,那可不多见啊。
    小桃红忍下之前的笑意,老实地问道“郎君之前在作甚”
    虞玓偏头想,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玩。”虽然不知道猫为何突然要骚扰他,不过尾巴突然暴起的模样应当是想和他玩吧
    难道是生气虞玓冷落了他
    虞玓灵光一闪,倒是想出了半个准确答案。
    冥思苦想无果的虞玓捧着白霜从厨房弄来的饭食端了进去,好生哄了半天才算是把执拗的大猫给哄过来了。只是还没到两刻钟,猫懒洋洋地在虞玓的怀里蹭了蹭,爬下去的时候,身影就渐渐从虞玓的怀里消失了。
    虞玓原本撸猫的动作微顿,在猫消失的那瞬间手也落在了膝盖上。
    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燃着的蜡烛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蜡油顺着光滑的外表滚落,像极了奔袭不归的泪滴。
    太子兴意阑珊地松开手,站起身来,宽敞的中衣晃荡着,在行走间没有掩好的衣襟露出捆绑的纱布。
    猫性倒是恣意,行事放肆随性,从不受拘束,放纵到屡屡露出獠牙的地步。
    哼。
    虞玓倒是放任自流。
    他抬手按了按伤处,隐而不发的沉郁消散了些,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腹部的纱布,其实在包裹下的患处只有一点点刺伤,不过能造成的效果确实显著的。
    在多次尝试后,他似乎隐约掌握了如何在猫和人变幻的方式。
    “甚么时辰了”
    李承乾信手取了外衫搭在肩上,漫步走到墙边,抬手取了斜挂着的佩剑。他抽出这把平日悬挂在墙上的长剑,虽是摆设用具,可是能出现在东宫丽正殿内,又如何是普通的物品
    “酉时中。”
    沙哑的嗓音传来,与这漆黑的殿内相比,倒也很是相符。
    丽正殿的烛光自然亮起,穿行的宫人轻手轻脚地做着该做的事情,新上任的內侍总管跪伏在李承乾的脚下,“太子殿下,查出来了,不过其妻儿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情况,只认为他是需要频繁外出做生意的富商。”
    “倒也是有趣,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三年。”太子正在用帕子擦拭着一把霜寒长剑,亮白的剑锋让底下的內侍总管说话速度越来越快。
    “此事应当是绝密,不过他的行踪暴露后就被顺藤摸瓜追到了。以其妻儿为要挟,让其就范泄露您的隐秘,故而”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正瑟缩着身躯,竭力不要摇晃。
    长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搭在他的肩膀上,剑锋柔柔地抵着脖颈,寒光刺痛着他的皮肤。
    太子温柔地说道“所以你是想告诉孤,这是一个悲惨的恩爱故事所导致的结局”那薄凉犀利的寒意贴着內侍总管的肉皮,稍微颤抖的剐蹭都刷地带下一丝血迹与刺痛,他的呼吸急促,就连眉头都凝聚着冷汗,“太子殿下,就目前的证据来说,确实如此。”
    “哦”
    太子懒洋洋地拖长声线,似笑非笑地说道“那确实是一个好故事。”
    內侍总管僵硬着身体,头颅低着死死盯着冰凉的地面,颤抖的身体不敢有任何的反抗,任由着那长剑越发深地划破脖子,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有苦不堪说。
    谁能想到上一任竟然留下这样的疏漏与瞎扯的内情呢
    他查出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能够取信太子殿下,他最信任的前任內侍总管王仁就是被这样的事情所掌控,最终不断泄露东宫的隐秘
    处于宫闱,还妄想情爱,难道谁都能是圣人与皇后不成
    他知道太子殿下早清楚东宫有钉子,只是的确没料到最终挖出来的钉子,竟然会是这个对太子殿下一贯忠心耿耿的前任內侍总管。
    嗖
    现任东宫总管宛如能听到破空的声音,太子慢吞吞地抽回了长剑插入剑鞘,淡淡地说道“说完了就出去,让贺兰楚石来见孤。”
    “诺”
    捡回一条命的內侍总管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在殿门被关上后,太子随手把染血的长剑丢到地上,弃之如履。
    他抬着眼,懒散地说道,“说。”
    “刘飒所言为确,有部分缺失。四年前已经有人联系过王仁,一年后他拥有子嗣。”
    悄然现身的暗卫匍匐着,其沙哑的语句简洁明了。
    李承乾嗤笑了声,狭长的眼眸满是薄凉,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他的手指慢吞吞地握紧再松开,“子嗣。”他玩味地咀嚼这个词语,微敛着眉,俊秀温柔的脸色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正好,全送去与他相见吧。”
    爹娘妻儿一家团聚,想必王仁会很感激。
    “诺”
    夏日炎炎,长安大街的高温让那蝉鸣都显得恹恹,东西市做生意的商人有些惆怅。这夏意虽妙,然温度太高,这生意也当真不好做。
    在那平康坊内,却是片片凉意。
    各处可见的冰块盆摆放着,精致的屏风后或许就是累着的冰山,那穿堂的风带来舒适的凉意,丝毫不被外头灼热的温度侵蚀。那来往走动的侍奴皆是面容姣好之辈,低声细语间也自有姿态,从容不迫。
    有那大堂中,纱幔竹席隔开各自的席位,席间偶尔的细碎言语被琴瑟覆盖,少有为外人闻。
    “来都来了,就别露出这样的冷脸。”韦常端着酒盏把玩,那模样看起来有点无奈,有种欠债的感觉。他眉梢分明还带有惯常的矜傲,却又莫名其妙矮了虞玓一头。
    虞玓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一贯是这个模样。”
    韦常忍不住瞅了瞅他的脸色,“分明就是有点生气。”他嘀咕了一句后,把杯盏从左手换到右手,“我也不骗你,确实是有事商量。你还记得程处弼吧”
    虞玓挑眉看着韦常,“你有他的消息”
    韦常耸肩说道“这不是什么难得的事情,他在讨伐高昌中屡屡战功,此后又机智骁勇颇受赞誉,已经凭借军功升官,卢国公走了路子,不日会把他调回长安。”
    虞玓一直有在关注程处弼的情况,能被卢国公调回来,多少说明程处弼确实是证明了自己,眼下高昌平定,就算是继续在那里扎根也没有多大的出头之日。于情于理卢国公这般作态倒是合理,只是
    虞玓淡淡地说道“此事与你,与我又有何干系”今日休沐,虞玓不过是难得出来走动,在去东市的路上就被韦常给拦住了,很难说韦常是不是在刻意蹲点。
    韦常的指尖有点发白,握着杯盏的力道有点刺痛,大堂内琴瑟声依旧,浅唱低吟的柔和歌声伴随着歌姬的转动而带着曲奏。他勉力维持的表情有点破碎,抬手揉了把脸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来找你,或许是因为你与我是同道中人。”
    虞玓的眉梢微蹙,淡漠地说道“谁与你是同道中人”
    韦常嗤笑,抬眸看向虞玓,话语冷硬,“我不是棋子你亦不是棋子”
    纱幔隐隐绰绰,在他们周围隔绝了一小块隐秘的场所,可这到底是在平康坊,所谓秘密的地方反而更容易泄露出不当说的话。虞玓对此再明白不过,他利落地说道,“如果你此番邀约只是为此,那在下就不必再留,告辞。”
    “虞玓。”
    韦常紧握着杯盏说道“你不介意你是棋子,可你难道不在意族人,不在意虞家人吗”他的声音有点悲愤,宛如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不在意我会怎么样,可是”
    虞玓有些薄凉地说道“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一旦已成,就是既定事实。做了再来后悔,未免有些晚了。”
    “难道你就没有任何后悔的事情”韦常拧着眉心说道。
    虞玓漠然说道“做了再后悔有何用要么补救,要么一错到底。”
    “补救”韦常低低笑出声来,悲凉地说道,“要如何补救,从来难两全”
    虞玓并不打算听他描述自家优柔寡断的事情,单刀直入地说道“你做出了选择,不管你所背弃的究竟为何,你已经有了选择,就意味着与我在同一立场做事。若你一如既往,那也自是好事。若你背弃那位,你知道会是何后果。”
    韦常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虽然虞玓什么都没有点明,可韦常却清清楚楚。
    他选择了韦良娣。
    韦常抿紧了嘴,他选择了自己的亲姐姐。
    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可他能如何当初姐姐为他也是付出良多,甚至,甚至他如何能背弃姐姐
    韦常吐息着说道“如果虞家与那位的立场不一致呢”
    虞玓挑眉,正欲说话,却听到韦常宛如耳语般地说道“你清楚你大哥现在正在吏部做事。而今年的科举改制后,吏部的科目选还是照旧如果在这时候你的大哥成为刺向那位的一把刀呢”说到最后的几个字,韦常甚至有点快意。
    纵然虞玓在他的面前冷然淡漠又如何,当刀子真的挨在自己身上,那才叫痛
    虞玓抬眸,那模样不喜不悲,宛如丝毫不为韦常送来的消息动容。他慢吞吞地说道“那真是不巧,今日家中刚接到调令,大郎调往工部,任虞部郎中。”
    他眉眼微弯,就好似刚才隐含的冲突消融不见,甚至还彬彬有礼地举着杯盏致意,“如此好事,不与某共饮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更新t
    最近很奔波,更新也不稳定,抱歉没脸说这话了其实,啵唧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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