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飞来横祸,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高高在上的主子们相互较劲,雷霆之怒无处宣泄,抛来抛去最后竟抛到了个无关紧要的内官身上。

    嫔妃娘娘们心头一颗大石悄然落了地,眼下只等着瞧戏便是了。

    有人闻言便下意识往随行淑妃的下人那边寻过去,没别的缘由,只因香薰这种女孩闺阁中的东西,若遣人去送一般也就随手派个身边侍立之人,而能进娘娘们内阁伺候的,想必得有几分宠信,极大可能会在随行侍众里。

    这一寻还真就果不其然寻着了,那厢淑妃的话音刚落,咸福宫的掌事宫女敏欣立刻侧过头,将目光落到了跪在她左后方的那名内官身上,很有些同情地眼神,极轻快地嘱咐了句,“千万别乱说话”

    冷不防被推到人前,他显然有片刻的慌张,忙从地上站起身往殿中央去,原本卑躬屈膝的一个人站起来却是个如玉如竹的清隽之姿,先前低眉颔首埋没在众人中,这会子陡然露出个全脸,倒是难得的齐整,尤其那一双眼真真是极为漂亮,左眼角下一颗鲜红的泪痣像是美人心头的一点朱砂,教人看在眼里没来由生出些可惜。

    人都爱看养眼的东西,宫里的娘娘们是皇帝的女人没错,但太监又不算男人,总归是身边需得有的一个物件儿,那肯定谁都不愿意整几个歪瓜裂枣成日杵在眼前坏心情。

    但瞧今日这阵势,这么个齐整的人怕是要折在栖梧宫里了

    “奴才晏七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他在殿中央朝着帝后跪倒,话出口还算得平稳,“确是奴才三个月前奉淑妃娘娘之命将合和香送至宁岁宫,但奴才与婕妤娘娘无冤无仇,更不敢有谋害皇嗣之心,并无理由暗中做手脚加害于娘娘,请皇上、皇后娘娘明察。”

    翻过来倒过去,本就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能说得不过就是这些。

    皇帝在上首坐着,面上凝起了一层化不开了寒霜,胸中却是熊熊怒火烧得五脏六腑尽都疼得厉害,扭头冷冷看向皇后,当众质问她,“欺君罔上,这就是你给朕的交代”

    皇后尚未作何反应,倒是徐良工忙上前来请罪,话说得极快,“皇上息怒,下头这些奴才一向奸猾惯了,不立立规矩不知道好歹,要撬开他们的嘴,三十杖刑定能见真章。”

    此言一出,殿中听者无一例外皆蹙起了眉,宫中杖刑三十那不是见真章,那是要人的命

    这厢话音还未落,两旁已有内官上前来一左一右绞起晏七的胳膊便要往外走。

    人在生死关头到底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他额上霎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眼底惊惧抑制不住的满溢出来。

    一抬头,却猛然撞进一双波澜不兴的眼眸中,似深海的静谧,高岭的孤寒,冷到极致反而生出了尘世间悲天悯人的错觉。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一个小小的内官,入不得皇后的眼,也不值得在场任何一位贵人娘娘顶刀子出言相护。

    “够了”

    殿中却忽地一声怒喝,有瓷盏应声落地砸出一地泼洒的茶水。

    皇帝握紧了拳,站起身环视一圈殿中众人,最后落到皇后身上,临走路过她身边时,一字一句带着无尽的恨意刺进她的耳朵里,“姜扶桑你记好了,这笔债朕定要你用命偿”

    那声音只在帝后二人之间,皇后闻言朝他侧目,未加思索,浅浅淡淡回了句“恭送皇上。”

    看戏的人走了,这幕荒唐戏便也该散场了。

    但皇嗣被害总要有个说法,皇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叹息似得声音,“眼下死无对证无从细究,本宫亦不愿宫中再添血光,但宁岁宫一干人等侍主不利之罪不可轻饶,便都打发到浣衣局充作苦役,也望各宫众人今后尽心侍奉,以儆效尤。”

    妃嫔们忙起身附和了声,皇后挥挥手发话让人退下,正要转身往偏殿去,却听得徐良工在一旁追问道“娘娘,那晏七作何处置”

    也对,既然一棒子打下去,那一盒合和香串起来的所有人都该有个发落。

    皇后这会子实在有些累了,回头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内官,又看了看一边脸色苍白的淑妃,忽然出人意料地问了句,“你的字写得如何”

    这话问得人措手不及,半会儿没得到回复。

    晏七要抬起头亲眼看见皇后的目光所至,才能确定她真的是在问自己,忙又恭敬移下目光,“奴才的字尚算工整而已。”

    工整工整足以。

    皇后并没有心思教他当场下笔以作勘验,侧过脸吩咐粟禾“此罪奴罚没西经楼交给李故。”

    宫中内侍省有专门的宫教博士负责教导内官宫女识文断字,虽然会写字是一回事,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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