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风微凉, 远处天际灼烧出一片绚烂的晚霞。
    晏清站在御书房外的廊檐下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身后大门打开吱呀一声,他回过身, 见到了她。
    两个人隐晦地相视一眼, 她眸中的哀致几乎要满溢出来, 看得他心里一阵疼。
    帝后在里头究竟说了什么, 晏清此时无从得知, 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他只能躬身朝她见了礼, 恭送她离开。
    废后之事前后僵持了一个多月,皇帝这头从圣旨写下时就做好了打算, 却为了防着底下那群言官得寸进尺, 愣是拖到交夏时节才故作勉强同诸位大臣各退了一步。
    定下废姜氏女皇后位, 降为美人, 迁居明露殿。
    晏清前往栖梧宫宣旨那日, 头顶上潋滟晴空碧蓝无云, 成群的鸟雀从空中飞过,入目一切都仿佛是近在咫尺的自由。
    旨意宣读过后,晏清站在大殿中望着她,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芒, 灿然若骄阳。
    扶桑遣退了伺候的婢女,牵着他的手到后院,而后忽然转身重重撞进他怀里,双臂用力环在他的腰身上, 低低地呜咽不断从他颈窝处传出来。
    在那日见过皇帝之后,她的梦境中便日复一日出现他满身伤痕的样子,就那样遥遥站在她面前,触不到摸不着。
    她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恐惧汇聚成无边的苦海,翻涌着将她淹没。
    “我很害怕,清,皇帝不肯放过我,他不肯放过我”
    若是皇帝肯放手,她今日就该收拾行囊被遣送至郊外行宫,而不是只从囚笼的一处换到另一处了。
    晏清不忍心再追问她那日究竟和皇帝谈了些什么,他收紧双臂揽住她,手掌轻拍在她背心,嗓音柔软而笃定。
    “别怕,有我在,我会带你走,不要怕。”
    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发,极尽安抚,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不要怕,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到她身上,他的怀抱里蕴含着温柔却强大的力量,足以抚慰她一颗惊惶不安的心。
    无尽的眼泪洇湿了他的领口,良久,她抬起头望上来,眉间凝满无奈的哀愁与绝境中的妥协。
    “就算我的一辈子都注定不得自由,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因为同囚禁在这里相比,我更不能接受永远失去你。”
    哪怕就这样一直晦暗无光的相爱,也好过生离死别此生不复相见。
    她当真是害怕极了,才会连枷锁都愿意引颈接受,但其实呢,始终留在这里,两个人的感情便将始终危悬于刀刃之上,并不是长久之法。
    晏清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还是微笑着点点头,“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教自己有事的,别哭了,安心搬去明露殿,我教人都安排好了,那里偏僻,日后我得空能常去看你。”
    翌日,姜美人移居明露殿,栖梧宫彻底空下来,扶英不足以再仗着姐姐的身份留在宫中,贤妃请见皇帝,恩准将她遣送回郴州老家。
    扶英出宫那日,晏清本想亲自去送的,但无奈事务缠身实在脱不开,只好安排了任东昌带着亲笔信笺和一应心意前去,希望扶英不要因为姜赫之事怨怪于他。
    而扶英虽然意志消沉,但确实未曾流露出怨恨之意,从任东昌手中接过信笺仔细看了一遍,只简短说了句“我知道了。”
    马车从明崇门出宫,沿路过朱雀大道进杏林街,一拐弯儿再走不远正路过京畿府衙门口,扶英透过车窗看着门前那高悬的匾额许久,忽地出声叫停了马车。
    她从车窗中唤任东昌,“劳烦中官,可否回禀晏大人,容我最后去看一眼罪人姜赫。”
    昔日活泼得几乎不知天高地厚的姜家二小姐,如今好似一夕之间便长大了。
    任东昌没有阻拦她,只恭敬请她先下马车往一旁的茶楼中稍作歇息,回头便派人前去寻晏清拿出入府衙死牢的令牌了。
    侍卫拿着令牌回来时,扶英已经命人打包好了些许酒菜,任东昌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去,便提着食盒同她一道入了死牢。
    往里头走一路,总不时能路过些关着姜家旧人的牢房,呼喊与谩骂不绝于耳,任东昌听着都皱眉,但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娇小的身影,始终目不斜视,连脚步都不曾停下过半分。
    衙役带路到姜赫的牢房前,回头上上下下将这十几岁的女孩打量了一遭,一边开门一边心中暗自腹诽啧啧,真是够冷血的
    牢门打开,里面的人受过重刑,烂泥一样倒在脏污的地上,听见声响,艰难抬起头望过来一眼,看见她忽地笑了下,“阿英,原来你还记得三哥”
    扶英却已经不再会笑得眉眼弯弯扑进他怀里了,甚至不再会为他流眼泪,面上、眼底只有化不开的寒冰。
    她转过身教任东昌进来,从他手中拿过食盒,言语平静“请中官搭把手,将他扶起来吧。”
    任东昌颔首应了声,提步转到姜赫身侧去,弯下腰架着他两条胳膊将人扶到墙边靠坐下来,兀自站起身凝眸盯着他许久,眉间越加疑惑、恍惚,最后才试探着问了句“敢问你可知道樊齐是什么人”
    话音一出,扶英不解其意,姜赫却是陡然一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中官许久,眸中暗涌流转,最终冷笑一声,别过脸去说不知道。
    可若是真的不知道,又何需回避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任东昌心下疑惑,但樊齐曾是与他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兄弟,眼前的姜赫若是同樊齐有亲缘关系,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他面对个将死之人,也不好逼问什么,遂只能作罢,向扶英拱手行了礼,自行退到牢房外守着了。
    那日送走了扶英,任东昌始终因为樊齐之事郁结于心,回到枢密院仍旧是垂头丧气的。
    晏清正忙完手头上的事务,准备前往明露殿看扶桑,走到门口正与任东昌碰上,见他脸色不佳,遂问了句。
    任东昌也不瞒他,稍一回想便觉得心烦意乱,叹一口气才说起今日送扶英前去探视姜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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