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儿冲上了头,激得人有些气血翻涌,他只要稍一想想倘若有一天她与皇帝生儿育女,便只觉得嫉妒地简直要发疯。
    他不想别的男人再碰她,他想她只是皎皎,只是他一个人的,可悲的却是她想要的,他根本没办法教她如愿以偿。
    两种矛盾到极致的心理,几乎要将他从内里撕碎了。
    但宿醉过后,那些晦暗的念头都只能深藏在心底,他给她回信,只字未提一切的苦闷,只是顺着她的话,问起扶英现下如何、她最近开不开心等等,信笺末尾总还是要再加一句吾思皎皎甚之,日夜盼与皎皎相见。
    一句话写了不知多少遍,思念在一字一句中发酵成陈酒佳酿,两个人却也一直未能真正见上面,甚至连信笺都只能传递得越来越隐秘,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
    没别的缘由,只因他先前接连帮助林永寿铲除周承彦,又操办皇帝生辰宴得力,而后更是在扩张枢密院逐步收复枢密院职权一事上,多番替林永寿出面于中书令方纪存跟前尽心斡旋,林永寿遂起了想要重用他的念头。
    但既然是“帝室文房”,上得台面的人就绝不能再和栖梧宫皇后有任何关联,皇帝的逆鳞,林永寿比谁都清楚。
    当初晏清离开栖梧宫,人尽皆知是被赶出来的,那戏既然要做,就绝不能授人以柄。
    所以林永寿还在观望审查,他便只能按捺等待。
    桂花飘香的时节,姜赫与明仪的婚事也重新被朝臣提起来,君无戏言,况且当初还是下过圣旨的。
    朝臣们会奉皇后的意思拦一次,但绝不会在眼下皇帝逐渐专权的情况下再拦第二次。
    于是这年十月中旬,明仪被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进了承国府的大门,圣意赐婚、红妆铺了半个都城,依仗从街头一气儿排到了街尾,望都望不到头,除了当年皇后进宫,帝都再没有哪家女儿有那样盛大的婚典了。
    又因前太后之故,明仪怎么着也算半个皇亲国戚,小承国公姜赫此一回境遇当真是令多少人艳羡不已。
    前脚承袭了爵位,后脚就又和皇帝沾了亲,从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到抱得美人归的小承国公,外头看着也就是这么一两年的光景。
    转眼又是一年伊始,绿柳抽芽、冬雪消融。
    因南境去年夏季时疏通了自帝都附近淮州直达凌州的大运河,凌州位于南境中部,紧邻洪湖,物产丰富水土宜人,向来是大赢朝国土上当之无愧的鱼米之乡。
    皇帝在帝都中困了这么些年,总会想要出去见见外面的天地,折子递上来起便动了南巡的意图,遂命工部紧急监造大宝船。
    筹备了大半年,今岁一开春儿,河面上方才化了冰、空气中还捎带着嗖嗖凉意的时候,便兴致盎然地带着百官与后妃们,一道踏上了南巡的宝船。
    这一路都在水上,皇帝身边传令、侍奉文书之人不能少,林永寿遂点了晏清同行伴驾。
    出禁庭往淮州去的一路上,他只在帝后登御驾那日清晨远远见过皇后一眼,而后一整天,她都在车撵中未曾露过面。
    傍晚到达淮州,晏清奉林永寿之命先带领一众内官宫女上船打点,翌日帝后上船时,他就站在甲板边候着,眼见二人从面前并肩走过,她目不斜视,淡漠疏离一如最初。
    他一时间失落得厉害,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毕竟两个人距离上回夜市之行后,已经有整整六个月未曾对面说过话,其中距离她的上一封回信,也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月。
    这其中抓心挠肝的落寞与苦闷在亲眼看到她之后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大有惊涛骇浪之势。
    他当晚甚至梦到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说教他离她远远儿的。
    梦醒时分,他顶着一额头的冷汗从床上翻身下来,心有余悸地匆匆穿好衣裳,想要立刻见到她,拉开船舱的门一路跑到甲板上才想起来,她不在这里,而在旁边华贵精美的御船上。
    那边仍是灯火通明的模样,底下波涛声阵阵,水面上的月光粼纹一层层四散开,瞧着像洒落的一片碎银。
    他有些颓然,背靠着船壁靠坐下来,随着涛涛水声沉沉呼吸,竭尽全力平复下自己的心绪,任凭凉风吹干额上的汗,也吹走了身上唯余的一点儿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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