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用过膳, 扶英是跑着从正殿里出来的, 面上笑开了花儿,凑到晏七跟前说“阿姐允准了, 咱们明儿等宫门大开就可以出去, 不过你要记着时辰, 傍晚申时前就得回来, 免得阿姐担心。”
    晏七自然颔首称是, 第二日辰时末,皇后遣了徐良工亲自送他们去明崇门。
    那儿是外宫门, 常年有禁卫驻守,戒备森严, 从栖梧宫过去要先穿过两道内宫门, 越往外走宫墙越高, 诗情画意富丽堂皇的柔和色彩便越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堵巍峨晦暗的高墙。
    人行在其中愈发渺小, 抬头望上去如同身处深渊底部,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每挪动一下步子,都带起异常沉重的呼吸。
    晏七切身走在宫道上时才恍然觉得,原来被关得久了, 就连出去都成了一件足够令人生畏的事情。
    明崇门前早有马车在等候,徐良工取出敕令交于当值的禁卫,不忘嘱咐句“适逢年节,街市上鱼龙混杂, 二小姐今日独自出宫游玩总归是教皇后娘娘不能安心,还请李将军安排几个兄弟暗中跟随,回头娘娘自然有赏。”
    那人打眼儿朝这边儿扫了一来回,朗声一笑,抱拳道“徐公说得哪里话,为娘娘效劳自当是下官的荣幸,昨儿一传话过来,人就已经备上了,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绝不会让二小姐有任何闪失。”
    晏七听着往四下看了看,并未见着有旁人的身影,想来定是传言中那种神出鬼没的暗卫,常时不见其踪影,却总能在主子遇到危险时神兵天降。
    他也是头回碰上那些人,难免好奇,临到上了马车,仍止不住从车窗的缝隙往外寻了两眼,却也没见着踪迹,不知那些人究竟是藏在了哪里。
    马车出明崇门上玄武大街,约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真正热闹起来,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的谈笑、商贩的叫卖不绝于耳,夹杂着空气里飘扬的五谷香气组成一种红尘中特有的喧嚷纷扰,与深宫禁庭中人人循规蹈矩默然颔首的沉闷截然不同。
    他想起那年初来帝都时最先体会到的是这里锦绣繁华下的一张张丑恶嘴脸,冬寒酷暑无处立命,连一个发霉的烧饼都是奢望,却不想如今兜兜转转十多年,再瞧见的尽都成了好的,人言道“恍若隔世”便也就当是如此了。
    他从半开的车窗望出去,一直看了许久,直到马车平稳停下来,听见侍卫在外头回禀了句“小姐,国公府到了。”这才收回思绪。
    晏七跟在扶英身后下来,举目望去,眼前门庭高阔,正门上悬挂一块巨大匾额,上书“敕造承国府”,两侧整齐侍立两列轻甲侍卫,黑衣黑甲,腰间革带上系一把黑色长刀,站立如松,果然是武将世家才有的肃穆。
    扶英领他进府,走一路便讲了一路,诸如何处是国公的书房、怎么走可以到后院校场,方才路过的那处阁楼是她的秘密花园等等,甚至连带姜侍郎与另外两位公子的居所之处尽都给晏七倒腾了一遍,却偏偏没有说起皇后的从前。
    晏七心中有挂念,过了耳,临了主动问了句“那娘娘幼时也是长在这里的吗”
    “是呀。”扶英根本不疑有他,点点头,“我那时与阿姐同住,咱们正要过去呢。”
    她招呼晏七跟上,声音淡淡的,“阿姐走的时候我还小,但爹爹吩咐了嬷嬷们,院子里一应陈设都保持着她从前喜欢的样子,以至于我那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阿姐是不是打败了宫里的坏女人就可以回家了”
    她口中的坏女人应该就是太后吧,晏七在宫中多年,听过的消息并不少,却还是第一次听扶英说起皇后进宫的原委。
    她是甘愿的吗恐怕也不完全是吧,就那样将自己的一辈子献祭给了朝堂上争权夺势的战争,战争终将有一日偃旗息鼓,但进去的人却永远都出不来了。
    他那时站在栖梧宫的窗外,不懂为何她对镜落泪的心境,如今才是懂了。
    他跟随扶英至一处庭院前,站在门前便可见院中的腊梅从青瓦白墙上冒出个顶来,西风吹拂下一地嫩黄的花瓣,踏着满地的落花进去,他看院中摆放的秋千,仿佛能看到有人坐在上面巧笑倩兮,入目所见的回廊栏杆,都似有其人娇俏的斜倚围栏之上,他想当时的皇后大约便该是他所勾勒的那般模样。
    这厢府中的嬷嬷婢女们见扶英回来忙一齐迎上来,打眼儿一瞧晏七,还以为是哪位官家公子,有些不知事的小婢女看着他立时羞红了脸,侍立在门口也忍不住偷偷偏过头来打量他几眼。
    但外男头一回进府怎么会径直来小姐的内庭
    老道的嬷嬷到底眼毒,见着了便凑过去低声训斥一句“看什么看,那大约是宫里的中官,专门侍奉娘娘们的,看出个花儿来也跟你没关系,干自己活去”
    小婢女听着错愕,睁大眼睛怔了怔,“啊中官那不就是”
    话音临到一半断了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再望过来的眼神中便带了些惋惜。
    晏七倒不觉得冒犯,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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