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裙摆,一抬头便教上首落下的耳光径直扇倒在了地上。
    淑妃握了握隐隐作痛的手掌,怒道“大胆奴婢,本宫从前定是太过纵容与你,才致你今日出言不逊之祸”
    她说着又朝皇后盈盈一拜,“皇后娘娘明鉴,敏欣是嫔妾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婢女,嫔妾知她性子如何,方才所言必定是无心之失,绝不敢肆意猜度娘娘,但她以下犯上,冲撞了娘娘亦是大过,还请娘娘将其交由嫔妾带回咸福宫处置,嫔妾定然对她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一宫之主处置自己的下人,倒是合情合理,她的果断从当日众审宁岁宫一案时毫不犹豫抛出晏七便已可见一斑,此时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教人意外。
    倒是晏七先前眼疾手快,早在她抬手时便早已料到一般,忙一伸手挡住了扶英的眼睛,弯下腰沉声嘱咐了句,“小姐不宜看这些。”
    皇后眼角余光将那举动入了眼,侧脸与粟禾相视一顾,眉尖挑了挑,“罢了,你的人便交由你来管教,粟禾一路伴着淑妃回去吧,留心看着些,以免罪奴心生怨恨,伤了淑妃。”
    她抬手招呼扶英过去,便是要回去了,粟禾躬身应了声,“恭送娘娘。”
    晏七临走时瞥见歪倒在地上的敏欣,她捂着半边脸,嘴角尚有丝丝血迹,到底是曾经在一个宫里朝夕相处过的人,他总归还是心有不忍,但皇后决意处置的人,也必然有她的道理。
    他方才踌躇半刻,便听粟禾催促了声,抬眸瞧她递过来个眼神儿,他看明白了,既然把人交给了淑妃,那便不是真要敏欣的命,小惩大诫罢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粟禾回栖梧宫,进到暖阁躬身回禀了句“淑妃赏了她八十个巴掌,奴婢看着一个不落地打完了,近几个月,那丫头想必是见不得人的。”
    皇后正握着扶英的手教她写字,闻言嗯了声,忽然问“晏七你可觉得说错几句话便落得如此刑罚是否过重了些”
    “娘娘”
    晏七猛地嗓子发涩,八十个巴掌能将人打成什么样,他进宫这些年也没有见过,只知道曾经有内官只受了五十个巴掌便伤了脸颊破了相,更是自此留下了口吃的病根子,更何况敏欣还是个女子。
    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奴才不敢。”
    不是不觉得,只是不敢说。
    皇后心下了然,松开扶英的手,说教她同粟禾嬷嬷一同去院子里玩儿去,待屋里只剩下二人,她往软塌那边去,榻中小几上有棋盘,她让晏七过去,一指对面的软榻,“坐下,与本宫对奕一局。”
    晏七的身份怎可往她对面落座,况且他棋艺并不佳,不好拿出来献丑。正想推脱请罪,却见皇后已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抬起脸目光沉静递进他眼中。
    他便也无可推脱,只得应了声踌躇着在软榻一边坐下,低垂着脖颈看向棋盘目不斜视,心里实则擂鼓一般跳得震天响,手执棋子谨慎落下,又听她淡然问“你自觉从前在咸福宫之时,敏欣待你如何”
    晏七一时没明白她这么问有什么用意,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奴才初入咸福宫时,曾受她诸多照顾,她身为宫中的掌事宫女,但未曾仗势欺人过,品性并不坏。”
    他说完去看了皇后,她面上却是如常,手下落子亦是轻松,又问,“既是旧相识,她今日对你恶言相向,你觉得是为什么”
    “是因为奴才如今成了娘娘宫里的人”
    她听着笑了下,“那若你们易地而处,你也会对她如此吗”
    晏七顿时语滞,他知道自己不会的,但显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与他一般淡泊良善。
    他这才明白皇后话中深意,敏欣所说的正是当下各宫的人心里日久所想,只是话从敏欣口中倒了出来,那是她不容人的本性促使的,与晏七在哪里都无关,就算他不在栖梧宫,也就是换套说辞的事,皇后要杀一儆百堵住悠悠众口,她做了那出头鸟,便怨不得旁人。
    八十个巴掌打得不是她说错了这几句话,而是要借此将宫中众人猜忌的那颗心全都打压下去。
    他果然不再答话,皇后也不再多问,两相沉默许久,屋子里唯余棋子落在棋局上的轻微声响,她那厢总是落子极快,反观晏七这边,却是要步步思虑,越到往后越发举步维艰,直至将自己完全困住,再动弹不得。
    临了时,晏七紧紧盯着那棋局许久,皇后没有要大获全胜,杀得他丢盔弃甲,只是教棋局上所有棋子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下,谁都无法轻举妄动。
    这便是她的权衡之道,不论于前朝还是于后宫。晏七知晓了这一次,便牢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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