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易能感到体内的能量,正不断沿着支撑八卦阵的手臂,被抽走。而咫尺之遥的、巨剑的锋芒,就像是无数细碎而锋利的刀片,顺着他的双手,涌入他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绵密而尖锐的痛。
    可头顶的这把巨剑,依旧在毫不动摇地下降。
    闷雷似在耳边威慑,喻易的手已在巨剑剑尖的锋芒中,产生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这些细小的伤口在自上而下的压迫下,持续性地渗出血来。
    两手的手掌似按在针毡上,红色从手底淌出手背。
    喻易用手指抓着,用手臂的硬骨支着,人柱那般,抵在八卦阵的中心。手指变得不像是他的手指,手臂变得不像是他的手臂。
    他被剑尖指着,被八卦阵压着,麻木地踏碎一道一道的悬梯,麻木地向下。
    他听到了在巨剑的下落中翻滚的洪流。而脑海中的,是高墙崩塌,是生灵湮没;还有,那一双双从记忆里、从深海中伸出的,带着怨怼的尸骨。
    幽藏深处的恐惧,藤萝似的,自躁动不安的心脏,自胸膛伸出,缠绕在手臂上。
    喻易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目在强光的刺激下,源源不断地涌出生理性的泪来。他强撑着眼皮,看着眼前。
    他看着眼前在银辉下光芒暗淡的八卦阵,像被石头砸碎的玻璃,轻易地破碎在半空。
    就像是几百年间,无数次在他眼前破碎的、脆弱的生命。
    就像是,无数次难以拯救的死亡。
    没了八卦阵的阻挡,通天的悬梯难以直面巨剑的威压,顷刻塌陷。喻易脚下没了支撑,向后倒去。
    狂风暴烈地刮擦耳廓,代表规则的巨剑,卷着超越了9阶的威压,向下坠落。
    喻易执拗地睁着眼睛,任由生理性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冒出来,漂浮在空中。他凝视着那在耀目的银辉中溃散的、暗淡的光块,凝视着朝着自己而来的剑尖。
    眼前的这把巨剑,好像黑夜中的天漏,好像命运贯穿天地的洪流。
    而命运,是由无数挣扎着挣脱的百川水潦,汇成的无解汪洋。
    自过去与未来而来的、冰冷黏腻的恐惧紧紧地缠住了躯体。躯体之上的,是似乎难以抗拒的,命运审判的巨剑。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
    在四肢空前的无力感中,喻易再一次问自己。
    他发现,自己难以迅速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心中一时闪过很多。闪过无数个死亡的画面,闪过光怪陆离的梦,闪过三危在病痛中那双沉静的眼睛。
    他想,是可以的。
    虽然没有那么快,但他再一次地、笃定地对自己说。
    巨剑已至半空,喻易已经能听到清晰的海浪声。
    没有时间了。
    喻易在不断的下坠中,在狂风里,张开了双臂。无形的气流在他鲜血淋漓的双掌中汇聚,他手掌中的“子、午”“丑、未”“寅、申”“卯、酉”“辰、戌”“巳、亥”由此相合。
    他的背后重新出现了一个八卦阵,一个逆转的八卦阵。
    在八卦阵出现之后,喻易几乎是迎着剑尖,撞了上去。他睁着光芒中流泪的眼睛,双臂径直伸入剑侧似夹着千万碎刀的银色剑芒中。
    血雾里,他的手掌触碰到了巨剑的刃口。随后,他驱动起了手掌中的六冲。
    他发动了那个能够调动事物命中凶相的凶术。
    调动事物命中凶相的术法之所以是凶术,一方面,是因为对人而言,这是一种损德的招数;另一方面,是因为凶术损人也损己,一旦大规模调动他物的凶相,他物劫难的部分会反噬施术者,施术者自己也会遭受命中原本没有的劫难。
    然而,此时也许能够逆转局面的,只剩下了这唯一的方法。
    巨剑下坠的速度稍缓,但它的表面毫发无伤,它仍旧在下坠。此时它距离海上仅有二百米的距离。剑尖指地的威压,让灰色海面卷起更为猛烈的风暴。风暴中的旋涡,愈发深邃漆黑。
    喻易的手臂裸露出骨骼森白的颜色,他开始七窍流血。可他像是失去了痛意,对此毫无所觉,只一味榨出身上所有的能量,加剧了双掌中的六冲。
    喻易的双目微微泛金,他的身后,八卦逆转的速度变得更快。
    天空之上,一个六角棱柱的虚影骤然出现,笼罩了直径近百米的巨剑。
    审判的巨剑终于停下,其上令人呼吸困顿的威压消失了。只在瞬息之间,它便溃散成了无数失却了攻击性的银色尘埃。
    再一次没了支撑的喻易,在空中下坠。他遮盖两臂的白色衣袖,成了满袖的红,自他七窍淌出的血,成了空中飘零的血珠。他闭上了在光中流泪的双眼,嘴角含笑。
    命运,也许是无解的汪洋,可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阳光能剪碎坚不可摧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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