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愈饮愈醉,他却越喝越清醒。
白日里右手还缠着的纱布已经松落,露出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自那日后,天后日日去栖梧宫守着旭凤醒来,待旭凤醒来后嘘寒问暖,喂药下厨皆不假手于人。天帝亦是日日探望,各种灵药仙草如流水一般送入了栖梧宫,三人端的是一派儿孝长慈和乐融融之象。
只是,美好终归是要被打破的。
朝会之上,天后凤冠金袍,高贵而威严。只是这一次,她却独立殿中,历数了自己所犯之罪。
以谋逆之罪嫁祸龙鱼王族、逼花神下临渊台、数次暗下杀手欲置夜神于死地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令殿下诸仙心惊胆战颤抖不已。
这天后莫非是吃错药了火神殿下这一伤,倒是把天后的悔悟之心给劈了出来。
想想夜神才从问道台上下来,如今天后便将自己的罪行交代的一清二楚真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哟
众仙已经脑补了不下百来个小剧场,但是目光却不自觉地都望向高座之上。
果然,高座之上的天帝已经快要气疯了。即使天后一己将所有罪责都担了下来,但是他怎么也要落得一个不辨是非、监察不严的把柄。
对上荼姚那双鲜少的沉静的凤眸,太微眸中寒意一闪而过。
十几万年夫妻情分,我已经给足了你体面。但是你既然无情,便别怪我不义。
“传本座谕旨,天后荼姚胆大妄为、欺上瞒下、栽赃嫁祸、蒙蔽圣听,以至花神、夜神屡受其累,龙鱼王族蒙冤覆灭怙恶不悛、罪不容诛按律,当废其后位、褫夺神号,剔仙骨、断仙根,打入临渊”
“父帝且慢。”
安静压抑大殿之中,夜神忽然出列,无数目光顿时落在润玉身上。
天帝眯了眯眼,神色危险而审慎“夜神莫非有何异议”
润玉拱手道“父帝明鉴,父帝方才所言龙鱼王族蒙冤覆灭,儿臣有异”
四目相对,润玉寒凉道“毕竟,儿臣体内,留着的亦是龙鱼王族之血。”
众仙
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锅之中,站在高台之上一眼望去众仙脸上都是一副老夫在哪里老夫刚刚听到了什么夜神说他身上流着谁的血的表情毕竟夜神当年是天后自己带回天宫的,且是应龙之身,谁都不会去触那个霉头找天后天帝求证夜神的生母究竟是谁。
方才天后只不过是说了自己暗自捏造了龙鱼族谋逆的罪名,却未说明为何要这么做,是以这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忽然被翻了出来,绝大多数仙都有些懵。
但若是如今夜神坦言自己身上流着龙鱼族的血,如此回过头来再看当年所谓的谋逆之罪啧啧啧,果真是大有文章啊。
那厢仙人们还沉浸在这个惊天秘闻之中,这厢天帝沉声道“你乃本帝之子,身上流着的是龙族血脉”
谁知润玉一挥手,身上的天族服饰却转瞬变成了龙鱼族的服饰。
润玉跪下斩钉截铁道“润玉身负龙族血脉,只是龙鱼王族除了儿臣之外尽数覆灭。是以儿臣愿归于龙鱼一族,以慰母族在天之灵。”
什么夜神要自归龙鱼王族
你一个被天道庇护的天帝长子要放弃天族尊贵的大殿身份去当一个小小的龙鱼族的王
众仙闻言,也不当哑巴了,当即劝道“夜神使不得啊”
“殿下孝心可昭日月,只是这改族之事还望殿下三思啊”
“是啊是啊,龙鱼王族已灭了万年,若是他们泉下有知定然也不会希望殿下如此任性啊”
众仙七嘴八舌的劝道,天帝怒喝一声“都给朕闭嘴”
方才还热闹的像个菜市场的九霄云殿瞬间针落可闻。
天帝踱下殿来,走到润玉跟前,目光居高临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润玉仰首,直直对视道“儿臣知晓。”
龙族血脉尊贵无比,万诸臣服其下。他若是要归于龙鱼族,便相当于是放弃了天族大殿的身份,亦是放弃了储君之位。
可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血脉和尊荣不要也罢。
在众仙的捶手顿足之下,天帝大手一挥“那便如你所愿”
天元二十一万九百三十二年,天后荼姚被褫夺神号,剔除仙骨,贬下轮回道,永世不得为仙。夜神润玉自愿除却天族大殿身份,改入龙鱼族仙谱,承袭遗命,统御遗族。
自从那日朝仙会后,原本龙鱼族的所辖之地太湖以及笠泽都划给了润玉,虽然他不再是天族大殿,但他仍是夜神,是以平日里依旧住在璇玑宫。
只是原本络绎不绝仙来仙往的门庭又变得冷冷清清了。
润玉在殿内摆上了娘亲簌离的牌位之后,又和娘亲说了许多话。直到三日后才踏出殿门,去往了栖梧宫。
进入栖梧宫之后,了听正捧着药碗准备伺候旭凤喂药。
润玉接过药碗。
“了听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听闻天后娘娘的消息,自家殿下卧病在塌郁郁寡欢,如今看到夜神殿下前来,了听当真是求之不得,如释重负,喜极而泣的退下了。
润玉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边缓缓道“你知道了吧畜生道、恶鬼道、修罗道、夜叉道你母神业果缠身,什么时候赎清那一身罪孽,方有可能转世为人。”
旭凤的睫毛颤了颤,道“润玉我”
润玉接着道“不过,依我对你母神的了解,永生永世不得为人也不是不无可能”
旭凤盯着润玉的龙鱼服制,神色愈发灰败了他拉了拉床榻边站着的润玉的衣摆,定了定神正要说话,却被兜头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洒了过来。
了听怎么也料不到,在他刚刚从外面带上门下一刻,夜神居然甩手就将手中的药兜头泼到了自家殿下的脸上。
润玉泼了药还不够,还给了旭凤一拳,然后揪着旭凤的衣领,寒声道“旭凤,此时此刻,我是不是该对你说一声恭喜我心甘情愿跳入你的圈套,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旭凤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他甚至连下榻都不行。但即使如此,顶着半边被揍青的脸颊以及唇角的血,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满满的是愧疚。他看着怒火中伤的润玉,抖着手去握他的手,结果被一把挥开。目光紧紧凝在那绕着雪白纱布的右腕上,只得颤着声道“润玉,对不起、对不起”
润玉放开了旭凤的衣襟,他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不知情的,道你是为了救母被贼人所伤;知情的,道你两难之下自我了断可笑我上问道台的前一夜为了安你之心甚至还传书于你,你却转身就在你母神面前上演了一出自尽的戏码想必火神最是清楚不过,以我这等心狠手辣的性子,若是腾出手来,你母神安有命在”
“人人都道我润玉城府太深算计人心,却不知你火神若是算计起来才真是可怕好一个以命抵命旭凤,你用这一招苦肉计既逼得你母神不得不低头妥协,又让我无法理所应当的让她偿命嗬,这才真的叫算无遗策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