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允文将来很可能是怀瑾的老师,伍世青不管心里如何想,也不会在费允文面前拆她的台,先谢了费允文理解,接着便道“我自己寻思着她既然不愿意,如今事情未定,也不必打草惊蛇,不如先生您先用英文给我写封信,我拿回家后假意是生意上的公函,请她帮我看,孩子虽然顽皮,但总归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定不会明知我有难处还不帮我。如此若是她会看,自然便是懂的,若是她不会,我再另与先生商议该如何。”

    这个办法不错,费允文听了连连称好,取了张横条的信纸略略思量后,不多时便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又回头看了一遍,煞有其事的寻了个信封装好了递给了伍世青,伍世青赶紧的起身道“多谢先生。”

    伍世青双手将信封接过去,极为恭敬的样子,像是得到了什么大家的墨宝。

    费允文回想几个月前他为妻家表弟的糟心事求上伍世青的时候,伍世青那江湖大佬老谋深算的模样,如今倒是与寻常学生家长别无二致,难免心里好笑的同时说道“但凡学有所成者,父母长辈皆功不可没,五爷如此一心为府上小姐操劳,府上小姐将来必不负所望。”

    这话伍世青爱听,拱手直道“承先生吉言。”

    原本伍世青下午还有些事,但约莫是被费允文的寄语激励了心神,出了英德中学扭头便回了公馆。

    伍世青能从一文不名的小瘪三混到如今的地位,心思何等的深沉哪里是怀瑾这般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比的。在费允文面前伍世青一片赤诚模样,扭头进了伍公馆脸就板上了。

    正是饭点儿,一道冬笋炖肉,略咸了少许,伍世青直接就拍了筷子。

    自打怀瑾进了伍公馆,伍世青即便是在外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回公馆也收敛了脾气,唯恐吓到了家里的大小姐,此前虽也因故摔过电话,但也是怀瑾在房里的时候,并未当着面拉下脸,而当面黑脸这倒是头一遭。

    伍世青这边筷子一拍,余光一瞥,桌子另一头自家这位大小姐被吓得原本夹了一半的肉都差点儿掉了,傻掉的样子,甚至于后面伍世青没再加戏,怀瑾自己碗里的饭扒完了也没敢像往常一样先下桌,硬是等到伍世青也放下了筷子,才敢起身。

    如此伍世青觉得气氛培养得差不多了,等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的怀瑾内心无比雀跃的往楼梯跑,准备回房避祸的时候,伍世青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递过去,冷面冷声的说道“收到一封洋文信,一个二个没用的混账东西,没一个认得的你来看看”

    要说怀瑾打小记性不好,学东西特别吃力,尤其是学洋文,常被骂猪都比她聪明,若是寻常递个洋文的信给她,她大可能是睁眼说瞎话,假装自己是文盲,但伍世青如此做派,仿佛她若是说句不会,便立马要劈头盖脸将她也如同他手下当差的一般臭骂一通,怀瑾要脸,哪里还敢推辞,赶紧的接过信,拆了看。

    拆信的时候怀瑾心里还慌得很,唯恐遇到什么生涩的单词句子,所幸打开后发现信里的洋文都简单得很,都是极浅显的日常用语,一个长句都没有,最长的句子也不过是七八个单词,一目了然。

    怀瑾到底年纪小,什么都挂在脸上,立马笑得酒窝都出来了,声音甜过每天敲着铜碟从门口路过的货郎挑的麦芽糖,三两句便将一封英文信翻给伍世青听了,流畅得半点儿不像是看的洋文,倒像是本来信纸上便是国文一般。

    伍世青心里一喜,手里的烟斗晃了晃,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道“记不住,你将它写出来我看看。”

    怀瑾心想就这么几句简单至极的话有什么记不住的,但见伍世青面上依旧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敢与他分辩,顺手拿了电话边上的钢笔,就着电话机边上的记事本便写起来了。

    伍世青嘱咐水生去他书房寻张好纸来,不想等到水生拿了纸下来,怀瑾早就写完了。

    沙发里的摆着派头的伍世青依旧拿着烟斗,慢条斯理的接过递到他手里的记事本,只见记事本上几行钢笔字整整齐齐,原谅他打小没正经读过书,也没结识过几个正经读书人,见识难免浅薄,也说不上什么精妙之词,只觉得过去从未见过比眼前写得更好看顺眼的字了。

    伍世青将那几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方才抬头。一旁怀瑾不懂就这么几句简单的话,说得也不像是什么要紧事,为什么要看这么久,见他终于抬头了,赶紧大着胆子说“若是没事,我回房打绒线衣了。”

    绒线衣绒线衣识文断字的大小姐不愿意读书,整天就知道打绒线衣

    伍世青弹弹烟斗里的烟灰,摆摆手,把人给打发走了。

    算了也打不了几天,回头送进了学校,有功课做,就没工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便让她松快几天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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