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平是一个很认真的丫头, 说要教齐英识字, 便马上开始教了。
    齐英是一个很滑头的流氓,故意将字写得横不平竖不直, 以至于慧平不得不捉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
    显然,慧平是一个比她家小姐还要古板得多的姑娘, 她不会跟着齐英去某个地方卿卿我我的聊,齐英也就只能占到这点儿便宜了。
    慧平是个丫头, 但她的手很细很软,手是女人的体面,贴身丫头的手是小姐的体面, 如果贴身丫头的手不细软, 人家会觉得这家下人不够,以至于贴身的大丫头要做粗活。所以慧平总是很仔细的保养她的手。
    当然,除了手, 慧平向来用的吃的都精细,比齐英见过的许多小姐都要精细,她身上总是若有似无的有一些外国香水的芳香,凑近的时候,特别让人迷醉。
    慧平教得仔细, 齐英听得却漫不经心,写着写着人就趴桌子上了,抬着头往慧平瞧,慧平也拿他没办法。
    齐英道饿了,慧平索性也不教了, 去厨房里找了骨头炖了汤,和了面擀面条。
    慧平穿了一件果绿色滚边的缎子长衫,外面套着一见银灰色绣竹的马褂,站在案板钱麻溜的和面,齐英凑过去,稍微近一点儿了,便听慧平道“站远点儿”
    于是,齐英心有不甘的又在厨房里找了个角落蹲着了。
    齐英从来没见过人做饭,伍世青至少还记得自己曾经有个爹娘,齐英打小的记忆里就没爹娘,爹娘这种角色都是别人家的,所以他从来没有过在厨房里等饭吃的记忆。他连米怎么变成米饭的都没怎么闹明白,这是第一次见着面粉是怎么变成面条的。
    先倒一些面粉在盆里,加水,用筷子搅成面絮,然后就是不断的揉压,直到面粉变成面团,搭上一块湿布,慧平洗洗手,取了秋梨膏,舀了两勺,用温水化了递给齐英一碗,自己搬了把椅子,与齐英并排坐着喝梨水。
    梨水温热清甜,在这样干燥的冬夜里,喝起来很舒服。
    齐英指着案板上盖着湿布的面,问道“这在干嘛”
    慧平笑着说道“让它自己反省一下,想想怎么样能变得更好吃。”
    齐英听了直乐,说道“那如果它是我这样的坏胚子,越想越坏,越难吃,怎么办”
    慧平叹了口气,说道“那也没办法,还是得凑合着吃了。”
    “吴俏俏早前说你肯定不会跟我好。”齐英道。
    齐英他们早年认识吴妈的时候,吴妈虽然已经当嬷嬷了,但依旧还是很红,人称上海第一俏,齐英他们没大没小,几个小流氓就管吴妈叫吴俏俏,如今私下里,还是这么叫。
    “她为什么这样说”慧平问道。
    齐英难免脸上有些不服气,道“她说你这样的找个正经年轻有为的公子也是排着队被人抢着要,自己当正经的太太多好,何必要跟我一个流氓,即便是不缺吃喝,总归是名声不好,外面行走也不够体面。”
    说到这里,齐英咧嘴一笑,问道“你说你怎么就跟我好呢”
    慧平没想到齐英这么直截了当的就怼着她问这样的话,顿时脸就红了,半晌后才说道“小姐过去还没来这边儿的时候,也总是念叨着你们爷,但凡家里有人来上海办差,总是要托人注意一下,有没有一个叫伍世青的,过得怎么样。那时候我也是奇怪,你说不过是那么年幼的时候相处了几日,救的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这样挂念,小姐说虽然救的是你们爷的命,但爷的命是她亲手保下来的,也算是共过生死的,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慧平笑着说道“我是救了你的命吧,你们遇袭的时候,若是我不出手,你们爷应该也能走脱,你却是十有八九没命。”
    慧平又小声说道“我与小姐的事你是都知道的,当时我是中枪后逼小姐与我分头逃走的。其实我当时就想到梅骏奇手里有枪,那样的混账,很可能要开枪,所以跑的时候我故意挡在小姐后边,才中了枪。后来与小姐分开后万幸没被他抓住,辗转数月才又找到你们,不想一打照面就见到你们遇袭,我从侧面看得清楚,当时你是准备出去当靶子换你们爷走的,我看着你,就想着我自己了。”
    “我觉得你与我挺像的。”慧平小声说道“我家世代都是家奴,打小我爹娘便教我,做人最要紧的是要忠诚。你不过是出身有些难罢了,我也只是个奴婢,你不要听别人”
    然而,不想话没说完,却见齐英猛的站起来,手里的碗一摔,直眉怒目,道“你中过枪那姓梅的竟然敢拿枪打你”
    慧平顿时一愣,她原本听水生说知道那些事了,以为伍世青既然将事情告诉水生了,定然也告诉齐英了,不想齐英竟然不知道,再一想,齐英脾气火爆,伍世青应该是怕他惹事,所以没告诉他,难免有些后悔自己多话。赶紧的马上站起来,说道“无事,无事,不过是手臂擦到了,也不重。”
    可是齐英的怒气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下去的,慧平会哄怀瑾这样一说一笑的小姑娘,却不知道怎么哄齐英这样的男人,只能让他先坐下,再拿了扫把去扫地上碗被打碎散落的瓷片。收拾完了,面也反省好了,便拿了擀面杖擀了面,烧水将面条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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