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霁, 有些发白的的日光照在户部院门大石狮前。
    嘚嘚马蹄声, 悬挂着金字黑底宁王府徽的三驾平顶大马车停在户部大院大门前。
    杏帷织金四爪行龙纹的车帘子一动, 一身赤红滚黑边亲王蟒袍的萧迟撩帘而出。
    守门的小吏已忙不迭迎上去, “见过三殿下”
    点头哈腰, 萧迟率众而入,小吏们还送入一大段, 一直送到正堂门前才算作罢。
    “三殿下。”
    “请三殿下安。”
    一路行来, 躬身的,拱手的, 问安见礼声不绝于耳,一直到左路萧迟进了值房。
    圣旨下, 作为赈灾款巨案要犯的贾辅和杨睢,立即就推出午门斩立决。长信侯府抄家问斩流放当日就进行,无数大小官吏下马, 不过几天时间,清算经已完成。
    余波震荡,迅速平复,除了大理寺以外, 朝堂上下已恢复正常。
    作为临门一脚才被皇帝圣旨褫夺主查权的皇子, 萧迟却并没受到任何侧目或轻视。
    赈灾款巨案尘埃落定, 皇帝下旨嘉奖有功之臣,宁王萧迟位居首位,皇帝大赞他“能谋善断,洞察若微, 恪尽职守,深肖朕躬”。
    所谓深肖朕躬,即是很像他,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当是最高赞誉。
    另,这主查权易主对外的说法,是宁王突发疾病。由于宁王生病了,颇重,皇帝不欲他病中在费神,这才另外挑个人来收尾的。
    三个御医在宁王府待足三天,期间日日赐药。待宁王病愈后,各种赏赐流水价自紫宸宫往宁王府和户部,撑足了萧迟面子。
    皇帝的行动告诉大家,宁王圣眷隆盛不逊旧日。
    群臣们当然就不会侧目了,他们能说什么这对天家父子有没有闹什么别扭关他们什么事
    萧迟入了值房,在大书案坐下,王鉴忙推开窗扇通风,又接过小太监的茶奉上,而后再出去张罗其他事情。
    没一会,他折回来了,小小声“殿下,陛下有赏。”
    张太监领着小太监进门,接过托盘奉上。托盘不大,上面放着五六个墨锭,其中五个品字型摞在一起是新的,另一个用过,刚启封磨了一点。
    张太监见了礼,笑着说“这昨儿新进的青圭墨,陛下用着说好,特地让给殿下送过来。”
    王鉴忙上前打哈哈凑趣,张太监很自然就和他说了起来,值房颇热闹一阵,而后张太监告退,王鉴亲自送出去。
    一托盘的上进贡墨搁在书桌最里头,萧迟面前。
    阳光从大敞的槛窗洒了他半身,墨锭油乌细腻,上面勾金松柏纹路映着日光金灿灿的,很精致,栩栩如生。
    萧迟垂眸看了片刻,淡淡“收起来罢。”
    没有怒,也没有喜,很平淡的反应,小文子赶紧上前将墨锭收起,他提笔蘸墨,开始处理公务。
    下午,皇帝召萧迟。
    赈灾款结案至今,已经小半个月了。
    萧迟病愈上值后,在整理北地开春后漕运重开的事情,如今事情处理完毕,该他上折陈明。
    上午,把折子递上去。
    下午,皇帝召见他。
    说是有些地方折子写不详细,叫萧迟来问问。
    “陛下说,去年冬多地驿站报损,不知今春修缮如何还有水路递运和接驳的调整情况,”
    张太监小心瞄了眼,“陛下说,请三殿下过来问问。”
    说话间,他还往窗外瞄了两眼,见外头经过人少,暗暗松了口气。这小祖宗闹将起来,也不怕坠了圣威,顺带他这御前大总管也保住了面子。
    这差事不容易啊
    只出乎意料的,不用他苦口婆心好说歹说,也没挨丁点脾气什么的,萧迟闻言站起身。
    那就走吧。
    平静得张太监都愣了愣,回神忙道“好,好,三殿下请。”
    这是萧迟那个雨夜后第一次再来紫宸宫。
    高高的汉白玉台基,巍峨庄严的宫殿,带甲肃容的御前禁军,非常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很清晰的隔阂,再也回不去了。
    立了片刻,踏上那条长长的陛阶登顶,绕过朱廊走了不长的一段,就是御书房。
    皇帝站在东次间的槛窗前,听见声响,立即转过身来,这是雨夜后父子第一次近距离见面。
    “迟儿来了”
    皇帝是有愧疚的,他知道自己愧对儿子,赈灾款一案了结后就想召见萧迟,但又怕刺激他,萧迟才病愈,于是等了又等,等到今天。
    屏退宫人太监,二人坐下,皇帝说“工部上报需修缮信陵,如今户部无甚大事,朕想着,就交由你兼理了。”
    信陵,大晋开国太祖陵寝,修缮事情不大,意义却很重,说得上是委以重任了。
    这算还萧迟一个差事。
    皇帝急欲补偿萧迟。
    说完新差事以后,父子相对沉默了一阵,皇帝道“迟儿,萧遇这回确实错了,父皇已严厉斥罚了他,并命他闭门思过。”
    所以萧遇近来一直称病。
    还是绕了回来,皇帝顿了顿,类似解释一句“只这事却不宜宣之于众,当自杨睢处而止。”
    是的。
    皇权,帝位。
    因为东宫乃储君,不可侵吞赈灾粮款,更不可用这些银子来收买官员。
    传出则天下哗然朝纲动荡,皇威扫地,皇家尊严荡然无存。
    不为黑白,不为是非,归根到底就是两样,皇权,还有帝位。
    萧迟已无比地清晰这一点。
    以前的他大约会不忿,继怒而反驳,但现在他不会了,他心下暗讽一笑,笑以前的自己。
    他没吭声,也没有怒容,垂眸不语,却让皇帝误以为他气过了,一喜,心一软,皇帝握过萧迟的手,“是父皇不好。”
    “让你委屈了。”
    这个对话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仿佛他从崇文馆入朝那会也发生过类似的。
    带歉意的话语,熟悉的力道和温度,皇帝伸手抚了抚萧迟的脸颊,病了一场,他瘦了些。
    仿若昨日的慈爱动作,那只手覆在脸颊慢慢摩挲,心脏绞了绞,一阵梗痛。
    钝钝的,沉沉的,却不再有那种陡然爆开的尖锐剧痛。
    他的情感就像一个过了旺火期的炭盘,在那个雨夜熊熊燃烧过了,后续不管再怎么用力鼓风,它都不会爆出火花。
    人会为骤起的变故而惊痛,却不会因为早有预料的东西失色。
    萧迟静静感受着心脏这一波梗痛,他并没有觉多难受,他甚至还感受到了一丝类似自虐的畅快,痛过以后,他的思绪更清晰了。
    他听见自己说“嗯,我知,父皇。”
    他的回应让皇帝大喜,拉过萧迟,萧迟顺势起身半跪在皇帝身前,皇帝情绪有些激动“是父皇不好,当时该先和你再解释清楚些,”
    萧迟盯着紧握住他的这一双手,白皙宽厚熟悉的温度和触感,曾慈爱抚摸他,让他酸涩难当,继而眷恋不已,如今都尽去了。
    他能很平静地说出此刻应该说的话。
    “我知道,我也有不好,我素脾性急躁,即便父皇说了,怕我那时也听不进去,”
    皇帝大感宽慰,儿子长大了,会体恤老父了,他欣慰,又温声“知道就好,那就改一改,都成了家是大人了,来年当了爹,也好给朕的孙儿做个好表率。”
    “嗯,儿臣知了。”
    萧迟在御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御书房气氛从一开始的沉凝变得活跃,小太监们大松了一口气,脚步变得轻快,香茗点心流水价般往殿内送去。
    和旧时三殿下来一样,小太监又踩着风火轮冲去御膳房催促了。
    一直到午膳用过,午觉歇过,张太监来报颜阁老彭尚书等人求见才算结束。
    萧迟出了御书房,沿着长长的朱廊,他停在紫宸宫正殿殿门前。
    风吹拂袖袍猎猎而飞,身侧的执矛御前禁军动也不动。
    这座紫宸殿,他再度来去自如。
    只可惜已生疏一如昨日。
    站在这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上,春日暖阳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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