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重。至于徭役,古之各国亦有之,照样有昌平盛世。那豪强,若鱼肉乡里,官府能置之不理”

    依旧由高齐来说道“草民愿为殿下解惑。”他从一张草铺上抽了把稻草,道“好比今人秋收一石米,向官府须有交纳,而官府向朝廷又有供奉。虽然楚律是什一纳税,但地方供奉却并不顾念年成出产。若朝廷旨意说此地当供十石,丰年是十石,灾年亦是十石。地方供奉亦不顾念土地是肥沃或是贫瘠,鱼米之乡是十石,穷山恶水亦是十石。如此一来,生在贫瘠之处的农人一年实际交税远不址什一,若遇灾年,上缴十之七、八者亦有。长此以往,农人以何果腹”

    竣熙听了,沉默不语。

    高齐将一把稻草抽出几跟放在一旁,算是交税,接着道“百姓完了税,还要服徭役。我国徭役名目之众多,实在是前无古人。有修水利的,修官道的,有运输供奉的,输送军粮的,甚至还有打扫衙门的和协助征税的。朝廷有如许多的大小官员吃着俸禄且不来做这些事,却要百姓来白做,这是何道理诚然,楚律有言,许出银赎役。然普通百姓哪里来赎役之钱除非富家。一般小户,只得出丁去服役。可近年来与樾国征战不断,男丁不是战死,就是仍在军中,再要服役,便黄发垂髫亦不可安居乐业矣。小民不得已,倾家荡产筹资赎役,由是,由是贫者亦贫矣。”

    高齐将稻草又放下几根,算是赎役钱,继续说下去“小户农人向官府交了粮,再出了赎役钱,所剩之口粮已不够维持到次年收成之时。每到青黄不接或者大灾,家中常揭不开锅,唯有向大户借贷。而大户就乘机加高利息,少则三、四分利,多则五、六分利,到了灾荒年月,竟有十分利的。故尔是年秋收,众乡民除了要向大户偿还本利,还要向官府纳粮,如此一来,还有多少可以余下供自家果腹到了次年,又得借贷,且往往愈借愈多,正是不胜其苦。”

    他说至此,手中最后的稻草也放下了,两掌空空。

    竣熙激动得“倏”地站了起来“百姓艰难至此,官员们竟还能睡得着觉旧制的确弊端太多,卿等说的新法,万言书中不甚详尽,我亦年幼学浅,许多枝节不能参透,可否请诸位也一一详述”

    众士子自然应“好”,便有人出来讲了“方田均税”、“农田水利”等诸法,和程亦风过往所总结的大同小异。每讲解一条,竣熙就认真地思考,并指出疑问,请教十分虚心,最后多表示赞同。

    不多时,讲解到程亦风感兴趣的“官买法”和“官卖法”了。竣熙道“我看那官买法,说是变地方供奉为朝廷采买,不知究竟是怎么个原理”

    这次是那个假扮曹维德的人出来一礼,道“草民文渊,祖辈世代经商。官买法和官卖法都是草民的浅见,愿为太子殿下解惑。”

    大约的脸上的化装有些别扭,他伸手胡乱抹了抹,才接着道“其实说也简单。草民的祖辈们经商都上那货源充足之地购买,价钱自然便宜。而两地储备相当时,又挑近处购买,则运资亦少。草民所说官买是同样道理。朝廷每年可出一定数额的银钱和米粮,由采买官视地方情形,决定到何处购买。比如要大米,即到东部的平原,要茶叶,即到和西瑶交界的山区。如此一来,富裕之地,所出不至于浪费,贫穷之地,百姓不至于挨饿,正是两全齐美的做法。”

    “果然如此”竣熙赞同,“那么这个官卖又是如何我只看到你建议朝廷收购市面上的货品,以十入,以十二出。这货品若原本只值十文,朝廷这样做,岂不是盘剥百姓”

    文渊道“太子殿下说的不无道理。然而今十文之物,鲜有以十文卖出者。富商巨贾财力雄厚,有时在一物货源充足之时大量买进,囤积居奇,到了货源奇缺之时,就可哄抬物价,原本十文之物,往往卖十五文,有时甚至卖二、三十文。这些物品若是奢侈品也就罢了,但若是柴米油盐等必须之物,百姓就不得不按原价的两倍、三倍买入,当真苦不堪言”

    “有这种奸商”竣熙气得一拳狠狠砸在墙上,“你所知道在京城的,都有姓甚名谁顺天府尹好生记下了,立刻就去拿人”

    “殿下息怒。”文渊道,“商人重利,自古而然。便是臣的祖辈也在这一个利字上孜孜以求,想方设法压低买价,提高卖价。殿下若要用严刑峻法来迫使商人放弃利益,恐怕我朝商贾十之七八要披枷戴锁,殿下的牢狱也关押不了那么多人。”

    竣熙面上一红“我年幼无知,叫你笑话了。”

    文渊道“岂敢,岂敢。草民向殿下献上的这条官卖法正是专替朝廷解忧的。殿下请想,天子富有四方,世上的商贾任是王百万还是张千万,哪一个能富过天子,强过朝廷如果朝廷能能以国库之资在货源充足之时买入物品,则可抑制奸商囤积,再于货源稀缺之时稍稍抬高价格卖出,又可制止哄抬,且朝廷又可从中获利,岂不两全其美”

    “果然”竣熙欣喜,“诸位大才,实在是国之栋梁啊”

    他本由衷赞叹。士子们倒显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太子殿下赞这新法,新法当得起。不过赞草民等,草民就受之有愧了。”

    竣熙道“这是说的哪里话”

    高齐答他“草民等不敢犯欺君之罪。新法奏章确系草民等所撰,但草民等参考借鉴了一位先辈,许多新法建议这位先辈多年前就提出过若我等知其姓名,自然要将他列在诸人之前,只可惜”

    竣熙奇道“我不明白。”

    高齐道“前年秋闱考策论,题目是一句话,云以天下之力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供天下之费。我等有几位学兄那年赴考,觉得此语十分有理,就作文赞同,结果纷纷落榜。后来他们几位同年的聚会一议论,发觉凡是作文批驳的都考中了,而凡是作文赞同的,全部名落孙山。大家觉得好是奇怪,便四处寻找此文的出处,终于在一本元酆十七年编的时文策论选中找到了,此文针砭时敝,倡导改革,实在是难得的佳作,但作者竟然是无名氏。”

    “哦”竣熙惊讶,“还有这种事你们的新法就是借鉴此人”

    高齐等众士子皆点头。但那个“是”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一个更加惊讶的程亦风打断了“夫民乃国之本,社稷之托,封疆之守皆赖于民。古人有云,以天下之力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供天下之费,民贫则国贫也,其害大矣。然古之治世,不患财不足,患治财无道尔你们读的策论,可是这一篇”

    士子们无不惊讶“程大人竟也知道此文”

    程亦风如何不知“这这是我写的呀”

    众人惊得眼珠子也要掉出来了。竣熙欣喜万分“程大人,原来你早就主张革除旧弊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程亦风真是不知道要哭好还是要笑好自己不就是因为那篇策论,才在出知安德八年之后被调回京城的么那是元酆十六年,岂料在元酆十七年他的文章流传出去,就成了“无名氏”。而其中引文,竟然作为科考试题,这实在也太啊,前年,元酆二十一年,不就是主守派倒台,他被牵连的那一年么党争之中,将政敌的文章抽出一两句来作为科举考题,借天下学生之笔来羞辱之,这种行经史书中也有记载看来是什么人活学活用了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他挠着头,忍不住“嘿嘿嘿嘿”笑出了声。

    竣熙不解“程大人”

    程亦风深感世事弄人,笑得有些前仰后合“殿下恕臣无状想我程某人八年安德令,一番心血先成了无名氏,后又被当作荒诞之语。年来臣和臧大学士数次上疏,也从来无人问津。今天下人听我程亦风之名则知落雁谷,知大青河,知落荒而逃侥幸取胜,但不知我十年来孜孜以求之事”

    竣熙惊讶不已“程大人和臧大学士上过变法折子落雁谷之后也有么”

    “怎么没有”程亦风道,“不过,似这般不怕死的却没有了,就搞了些节俭过年之类的,还都是马虎收场。”

    “那次原该怪我没有坚持到底。”竣熙道,“不过这一次,我心意已决,纵有千难万险,也要革除积弊”他说着,一壁招呼一直侍立在旁的顺天府尹放了风雷社众士子,一壁朝外走。停了停,又道“程大人,诸位士子的奏章我是在通政使司里偶然翻出来的,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打算把这折子交给我。不晓得那里是不是还封存着许多这样的折子,当天我走得急,并来不及彻查。烦程大人把这些折子都调出来,其中兴许还有许多利国利民的建议。”

    程亦风少有接任务接得这么开心的,少年时的那团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一时将大青河的那些头疼事都抛开了一边,立刻来到了通政使司,查看封存的旧奏章。果然不出竣熙的所料,从来不曾送呈御览的奏章堆积如山这要如何查起问了库房的小吏,答道由于元酆帝多年不理朝政,所以只有特别紧急的,才呈递上去。余下的,多是请安问好的这其中,若有奏报某地出现祥瑞之兆的,也会呈递,其他的压下不报。

    说来说去,还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程亦风只得道“那么就将所有的折子除了那请安问好的,都给我吧。”

    于是,通政使司的小吏们帮他抬出了两大箱三百多本奏章,而通政使姚长霖更是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觉得这位兵部尚书又来做“狗拿耗子”的事情了。

    程亦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一个自己以为被判了死刑的梦想,仿佛有了实现的可能,他睡觉都会笑起来当然,自从领回了这两箱东西,他也就没有了睡觉的时间,无日无夜,天昏地暗。

    他把所有的奏章先浏览了一回,但有毫无关系的,就丢到一边,最后捡出提到旧制弊端或改革之法的折子七十余本。这才仔细阅读。虽然问题不外乎风雷社士子们总结的三条民贫,官冗,外虏。只不过是其中的细枝末节实在太多,尤其“民贫”一条,各地有各地的难处,南北东西处处不同。而奏章多以陈述问题为主,提出解决方案的少之又少。程亦风越看越郁闷,越看越头痛当然也越看越疲劳,终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依稀见到有人影,似是小童,就揉了揉眼睛,唤道“把灯移近些,快天亮了么”

    那人果然依言擎着灯走近了,笑道“是才天黑,大人。你这是要鞠躬尽瘁么”原来竟是符雅。

    程亦风一惊,赶忙检查仪容,然后问道“符小姐怎么来了”胡喆事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符雅一笑“还不是因为你程大人你废寝忘食,把你的书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想找臧大人来劝你,他正好还在衙门没回来,他又跑去找你家公孙先生,结果老人家去祭拜故人去了。可怜的孩子,左思右想,不知怎么病急乱投医就想到了我,到我家里来说,无论如何要来看看大人你我这不就来了么”

    这小孩子程亦风窘迫如此举动,岂不是要符小姐误会么若叫外人知道了,置他人名节于何地

    符雅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度,把几张纸送到程亦风的面前“枯坐无聊,希望没有给大人帮倒忙才好。”

    程亦风掩饰尴尬地笑了笑“符小姐的诗才程某上次见识过了,这回可要好好拜读。”但接过来一看,却哪里是诗词符雅已经照着他那“税收”“吏制”“刑罚”“徭役”等项目将各篇奏章里的观点提纲挈领地抄录在下,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与之相应的新法提案就写在另外的纸上几乎都是出自程亦风当年的策论和风雷社士子的文章。但文士作策论,难免有些引经据典,有时还喜欢前后对仗,弄些骈四骊六的名堂。符雅抄来,就将无关紧要的修饰之辞都省略了,反而一目了然。程亦风惊讶道“符小姐,这这”

    符雅道“怎么是我帮了倒忙了,把程大人吓成这样那你还我,还是我烧了干净”说时,真的来夺。

    程亦风怕她当真像上次那半阕满江红似的“烧了干净”,赶紧护住了“小姐不可玩笑,这这可是百年大计。要是烧了,将来在太子跟前交不出差来,那我程某人就不是鞠躬尽瘁,而是,轻慢渎职了”

    符雅理会得轻重,玩笑懂得见好就收。“程大人睡醒了,肚子里该闹空城计了吧我已叫他们给你准备了晚饭,现在时候正好。”说时,自出门去吩咐小童,不多久,就端了碗面来。

    程亦风果然是饿狠了,看到这清汤面,肚子里都不由“咕噜”了一下,闹得他老大不好意思,红着脸对符雅道“符小姐几时来的要不也”才出口,又后悔就拿清汤面招待人家,算什么待客之道

    幸而符雅也不打算“分一杯羹”,只笑道“堂堂靖武殿大学士,一国之相,家里没个下人也就算了,竟然连菜蔬都少得可怜。哪个一品大员似你这般传出去,人家要笑你一毛不拔呢”

    程亦风道“符小姐也是官家出身,难道不知别看一品大员岁俸一百八十两,但花消却也不少。首先府邸的规模就有定制我不要住住这么大的宅子,却硬塞给我。请人管家,自然要付人工钱,内外花消,一百八十两还得把一个铜钱掰成两半用呢。”

    符雅笑“程大人在户部做过员外郎吧天天为朝廷精打细算,对自己也是一个样儿。京官的确是辛苦些,但之前你不是也做过知府么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就没存着点儿”

    程亦风听言,正色道“这种无耻之事,程某不屑为之。小姐可知那清知府的十万雪花银是从何而来且不说敲诈勒索,这种地痞才用的手段,就说税收的火耗这一条,他们胡乱上报,害苦了恁多百姓,朝廷还偏偏难以查实若每年能贪一方税银的百分之一,三年下来虽无十万但也可观。”

    原来楚国规定各地征税所得的散银需要铸造成统一规格的元宝,再由县送到州,由州送到中央。铸造之时难免有所损耗,称之为“火耗”,须摊派征收补齐。地方官有时故意夸大火耗,向老百姓横征暴敛。由于确实各地铸银技术有差别,朝廷没法核查,只有听之任之。虽然火耗虚报的幅度有限,但积少成多,就成了一大问题。程亦风刚在荆门县的一份折子中看到,不意还有此种卑鄙手段,气得直发抖。

    “至于京官嘛,”他道,“也不至于就饿死。什么冰敬碳敬,红白喜事,总有些名目拿钱。”

    符雅看他说得激动,略笑了笑,道“看我,把大人的话头挑起来,惹得大人面也忘记吃了。刚才替大人抄折子,读到大人整顿吏制的主张,说要杜绝京官收取贿赂,并且统一各地银锭铸造这可工程浩大哩,大人若不吃饱了,哪有精神做”

    哎呀,人家符小姐方才都读过了,我却把人家当了无知小子似的教训程亦风红了脸,搭讪吃面去了。

    符雅立在一边,先把案上的奏折书本略收了收,接着拿起墨来轻轻地磨。程亦风偶一抬眼,见她一手提着袖子,另一手捏着浓黑的墨碇,动作那样轻缓恬淡,暖黄的灯光下叫人看着说不出地温馨,这就不由自主地生出“红袖添香夜读书”之感,一阕南歌子自然而然溜到了嘴边“红袖添香兽,回廊月转初。忽然拈起旧时书。那日城头遇,今生重见无。十年一梦醉谁扶”

    唉,当日的那个女子此生无望,早该忘了她吧

    符雅见他发呆,唤“程大人”

    程亦风这才惊醒该死该死我对着符小姐胡思乱想什么赶紧埋头吃面。

    饶是符雅聪慧,也未猜到程亦风方才想起的乃是风月公案,疑心他是惦记着公务,就把桌上的折子一抱,道“程大人这么急着要鞠躬尽瘁呐你要是倒下了,谁来收拾你铺开的摊子呀为了国家好,为了百姓好,符雅先把这些都没收了,等你吃好了饭,再还来”

    程亦风由着她,自去吃面,完了叫小童进来收拾好,才道“符小姐可以把公文都还给程某了吧”

    符雅道“自然。”

    这时天色已晚了,大家小姐早该告辞回家了,可符雅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程亦风倒不便逐客,只问“小姐既来探望程某,又帮了程某的忙,若有什么程某可以效劳的地方,小姐但说无妨。”

    符雅用手指轻敲着自己的额头,仿佛是思考,片刻,道“符雅有个疑问,想请教大人。”

    程亦风道“请讲。”

    符雅道“大人决心要断了官员们的财路,这之后你打算让他们怎样过活”

    程亦风愣了愣,道“什么怎样过活不是有一份俸禄在那里么”

    符雅道“程大人的父母可还健在么”

    程亦风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道“程某少孤,母亲也在我中举之前就去世了,可谓子欲养而亲不待。”

    符雅点了点头“那么程大人可有夫人、儿女”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程亦风道“孤家寡人一个。”

    符雅又点了点头“那么程大人就是上无老,下无小了。按照圣人的教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知我楚国大小官吏有多少和程大人一般”

    “恐怕可数。”

    “那么我楚国又有多少一品大员”

    “也应可数。”

    符雅道“程大人官拜一品,岁俸一百八十两,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是生活艰难。请问一个岁俸四十五两拖家带口的七品知县要怎么过活”

    程亦风一怔,不知何以对答。

    符雅又接着道“当然,程大人方才也抱怨过了,官居一品就一定得住一品的宅子,花消可观。不过,一品大员在衙门里自有副手,薪俸由朝廷供给,不像地方小官,要自费请师爷师爷又难免要有自己的老小要养,不知这个花消和打理一间恁大的府邸有几多差别”

    程亦风呆呆的“符小姐的意思是”

    符雅打了个哈哈儿“我有什么意思只是想不通就请教程大人而已。俗语常说官逼民反,说的是朝廷不给老百姓活路了,老百姓只得铤而走险,斩草为兵,揭竿为旗,豁出去和朝廷拼了。不过,假如朝廷逼得官员无路可走,既不给人糊口,又不准人寻些不义之财,官员当要如何呢”

    “这”程亦风只想着惩治贪污腐败,哪考虑到这些

    “那官员当然也就穷则思变了”蓦地,门外传来公孙天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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