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恍惚是梦中 (2/2)
他一掌接一掌拍在自己身上,除了痛什么都没留下,那痛不及他心痛的万分之一。
是了,这就是小骨惩罚他的方式。
小骨,师父错了。
白子画的眼神开始浑浊不堪。
再一个清晨,院子里的声音无法逃避地灌入他耳朵,东方彧卿出门了。
小女孩吵嚷着要和哥哥集市玩,花千骨叮嘱几句便放他们出去。
重归寂静。
颤抖地起身,白子画看到那抹纤细背影,正在院子里刺绣。
他记得那个梦里,小骨不通女红,却念叨着要绣个荷包送给他。
彻底昏了头,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飞身而下,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花千骨挣扎剧烈,他几乎是卑劣地去捂她嘴,不让她叫出声。
这一刻仿佛永恒,又仿佛只是须臾的刹那,待她挣出他的怀抱,冷笑着看他,不带一丝感情地问出长留上仙有何贵干时,白子画差不多是逃出了那座宅子。
高空中,横霜剑上,他低垂着头,左臂淅淅沥沥淌着血。
他又在做什么呢老早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那些朝夕相对、伸手就能揉乱她包子头的岁月不复存在,那时不知珍惜,而她正如她所说,重来一次,不再爱他了。
她做出了选择,东方彧卿。
他的爱藏得太深,瞒过了自己,也瞒过了小骨。
到最后,他只是她的陌路人。
心字成灰,白子画回了长留海底,忘忧酒、梦死丹,竟都无法让他再次陷入沉睡。
甚至,他失去了睡着的能力,日日夜夜伴随着清醒凌迟自身,没有一刻躲得掉。
自来当局者迷,身陷囹圄的白子画亦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用了两百年时间重走他们走过的路。
他去了绝情殿,看着花千骨亲手栽下的桃花树,那一声声师父和着宫铃声仿佛还在耳边;
他去了云山,他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抚过一张张画纸,感受她的绵绵情意;
他去了昆仑瑶池,这里是他们的初遇,一起始于此;
他去了蛮荒,小骨在这里吃的苦历历在目,他也几乎放逐了自己;
他去了长安,潜入皇宫,梦中和她一起坐过的屋檐亘古不变;
他去了西湖,独自一人荡着一只小舟,只觉天地苍茫,他何其渺小。
长留上仙已成为世间传说,与异朽阁夫人再无瓜葛,时间总是能冲淡一切。
刻骨的自责与痛悔过后,便是焚心以火的相思。他又回到了瑶歌城。
隐去身形,敛去气息,没日没夜地坐在宅子的大门旁,仿佛守成了门神。
许多年过去,他们的孩子有了下一代,她还是旧时面容。
他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只偶尔她出门,他远远地望着她。
他看着东方彧卿还是二十五年一轮回,看着花千骨等他回家。
多年前与她相伴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反而梦中点滴越来越清晰。
他们终于互诉衷肠,他们拜过天地,他们像所有最寻常的夫妻。
甚至她在他身下乖巧承欢的模样都在愈发深刻印在脑海,噬咬他,吞灭他。
于是已经死了的心再一次被剖开,鲜血淋漓。
又是一个一百年。
这日是东方彧卿又满一个二十五岁,前去转世轮回,宅子里来了许多异朽阁的人。
待众人散去,百年未曾动过的白子画缓缓起身,自月光下走入院中。
月色清凉如水,照着树下一身白衣的女子,目光冰冷、锐利如刀,显是看见了他,丝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
白子画薄唇动了动,半晌才道“小骨。”
花千骨秀眉紧蹙,不耐地后退一步“不要叫我小骨。”
顿了顿,她接着道“还请上仙离开我家,深更半夜,好歹该避避嫌。”
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足以将白子画的伪装全盘击碎,他移形幻步般上前,抓住她一只手腕。
花千骨只见一道残影,随即手上传来剧痛,她惊叫着“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白子”
没待她说完,白子画两指点在她颈间穴道,她顿时软软倒下。
抱着她,白子画亦无力地跌在原地。
方才满身尖刺的女孩现在躺在他怀里,乖巧听话,却叫他浑身发抖。
甚至不敢去触碰她脸颊,白子画抱着她起身,旋即御风而起。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这行为有多卑鄙。
在高空中疾速飞行,白子画怕她冷,一时竟不知该去哪。
天地之大,无处容他。
最终他还是带她回了绝情殿,设下坚不可摧的结界,无人可以发现。
这是他们的绝情殿,或者他的心里还在奢望着什么。
把花千骨安置在他的卧房,白子画转身离开,这是几百年来,他头一次觉得安稳
哪怕这安稳犹如空中楼阁岌岌可危,他也贪恋。
花千骨醒来已是第二日,想做什么都是徒劳,她连房间都出不去。
白子画做了桃花羹,被她一把打翻,冷笑着反问,上仙这是要强占他室软禁了她
白子画微微侧目,目光所及那些碗碟碎片,声音不甚稳定“不要提他。”
花千骨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不能提白子画你无耻”
急怒攻心,她竟又昏了过去。
生怕她摔了,白子画忙接住她,把她抱回床。
这么看她躺在大床上,梦中一切愈发错乱他思绪。
若那不是梦,是真的,多好。
低垂着眸,他抚过她脉象,登时大震。
惊骇地退后,白子画半身跪倒,唇边溢出连串苦笑。
端来那碗堕胎药,撬开她的嘴灌下去,白子画始终清醒,冷静的可怕。
施法让她陷入更深的昏睡,白子画定定站在床前,直到她下裙逐渐殷出大片鲜血。
失去她的恐惧战胜了一切,他是小人,他认了。
花千骨醒来,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周身乏力,只够她虚弱地靠在床边问他究竟想做什么,不要忘了他还是长留上仙。
白子画摇头,长留上仙早在她设计让他亲手杀死她的时候就死了,如今不死不灭的,只是一具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
“东方彧卿万世轮回,我杀了他四千九百五十次。”他道。
面对这样的威胁,花千骨面如死灰。
“为什么”她问。
白子画目光几近偏执“留在我身边。”
没有说原因,他只要她留下。
花千骨看着他,眼中是刻骨的憎恶“我恨你。”
白子画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绝情殿的冷月洒了一地,照着他一身孤寂。
恨也没关系,他只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