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叶闻流和风烈惩罚期满,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敛心林,都带了一脸的伤,仔细看不难看出都是新伤叠着旧伤。

    回了寝房,屁股还没坐热,姚不为提了叶闻流的领子就走。

    叶闻流在姚不为手里来回挣扎,苦于敛心林时吃不饱睡不好整个人没什么力气。挣扎未果一路被人拎到沐春殿外,他心底一沉,转身就要跑。

    肩上吃痛,姚不为用力一抓硬生生将叶闻流扔了回去“禀告岁华尊,劣徒叶闻流带到。”

    “嗯,退下。”

    叶闻流起身要逃,乙莫年的声音一出他像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没过多久又乖乖跪了回去,声音恭敬又谦卑“弟子见过岁华尊。”

    殿内没有回应,只有院子里的风声听得格外清晰。

    “岁华尊,此事着实与弟子无关。都是,都是风烈他陷害我。”

    殿内仍旧没有回应。

    那尊大佛没有开口,叶闻流心中底气越发不足,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岁华尊,弟子”

    “劣徒”乙莫年终于开口,声音冷寒若冰霜“醉心咒,你下的。”

    并非询问,而是笃定。

    毫无缘由的,想要狡辩的话挤到嘴边又不争气地滑了下去“岁华尊,此事弟子有话要说。”

    “说。”乙莫年的声音除却冷还是冷。

    叶闻流后颈汗毛直竖,他思绪飞转,转了几圈总算扒拉出一个不怎么像样的说辞“岁华尊,风烈他陷害我我修为浅薄,连最基础的御剑之术都没学熟又怎会您说的什么醉心咒”

    “醉心咒无需修为。”

    的确,醉心咒不需修为,要想施此咒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在被施咒者的房中散入幻粉。被施咒者踏入房中之时,施咒者心无杂念莫念醉心咒上百遍,被施咒者便陷入幻像,换言之便是将自己当成了施咒者,且心无束缚,随心所欲,遵从施咒者的本心做出一系列的反应。

    很明显,当时叶闻流最想做的事便是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乙莫年。

    叶闻流打算继续装傻充愣“那这个弟子便不清楚了。”

    砰地一声,殿门大开,是内力所致。

    叶闻流心知这番胡言乱语怕是真的惹怒了殿中的那尊冷面佛,他心尖儿一抖,低下头规矩跪着没再狡辩。

    脚步声很轻很慢,一步步似是踩在了叶闻流的心口上,有种令人呼吸困难的窒息感。

    “屡教不改,冥顽不灵,”乙莫年冷眼瞧着地上的叶闻流,发梢眼角都透漏着厌恶,“无垢天再难容你,下山去吧。”

    叶闻流脱口便要求饶“岁华尊,弟子知错”

    乙莫年心意不改“巧舌如簧,谎话连篇。”

    好不容易在无垢天有了立足之地,他是真的不想就此功亏一篑,叶闻流用力将头磕在地上,额头立即磕下一层皮来“岁华尊,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弟子定当改过自新”

    费尽千辛万苦入了无垢天,突然被赶回去他那现下六亲不认的老爹想来还会将自己扔回来。若是此处行不通,说不定叶承达还会将他扔去旁处。左右,这边有丘浅寒照拂自己,去了旁处未必能讨到好处,思来想去还是待在此处稳妥些。

    况且,叶闻流眼角的余光落在那片白色衣角上,心底莫名淌过一丝不舍。

    乙莫年摇头,转身回了殿中“走吧。”

    “岁华尊”叶闻流不管不顾用力一磕,殿门已是再度合上了。

    正午的日头烤得人眼花,叶闻流倔强跪在殿外,脊背笔直,目光虔诚。

    入了夜,起了风,叶闻流穿着薄衫有些冷。

    自始至终,殿门都未再开过。

    熬到第二日,天阴晴不定,傍晚的光景下起了雨。

    雨大又急,葡萄大的雨点子砸在脸上,痛得人睁不开眼。好几次叶闻流前一刻觉得自己要被砸晕,后一刻又出人意料地清醒过来。

    半晕半醒不断反复,叶闻流终于挨到了天亮。

    天依旧灰着,不知是不是没有日头的缘故,叶闻流觉得周遭的空气似是骤然从暮春变成了隆冬,是骇人的冷。

    寒风冷冽,刮得面皮生疼,到了日暮时分竟又下起了雪。

    大雪飘扬,冷风狂躁,造就一副狂雪乱舞的景象。

    叶闻流跪得笔直,半湿的薄衫很快结冰,发烧睫毛上都是厚厚的冰渣子,叶闻流起初还能感觉到冷,到了后来身体变得木然彻底失去了知觉。

    隔日,清晨的阳光照下来,殿门前的一尊冰雕熠熠生辉。

    乙莫年推门而出,瞧见叶闻流没什么表情。隔着冰层,叶闻流双唇紧紧抿着,一双眼睛倔强望着殿门的方向,似要将殿门生生望穿。少顷,乙莫年眉心浅浅皱起一道涟漪,他抬手化去叶闻流一身的冰雪,将人扶进殿中。

    梦中,叶闻流关于幼时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院子里,年幼的他站在屋檐下,稚嫩的目光落在父王落寞的背影上。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母妃了,自从不见了母妃的踪影,父王总是这样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不说话也不吃饭,像块无欲无求的木头。

    叶闻流小心翼翼蹭到父王跟前,嫩白的小手拽了拽叶承达的衣角,怯生生喊了声“父王”。

    叶承达回头望了叶闻流一眼,只是摇头长叹,目光极其复杂。

    叶闻流不理解父王的眼神,又拽了拽叶承达的衣角祈求能得到父王的一丝关切“父王”

    叶承达不为所动,只是木然站着,似乎只要那么站着他的发妻便会神奇出现在他面前。

    同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在这两年的光景里,母妃再也没有回来过,叶承达也从未拿正眼看过叶闻流。

    两年后的某一天,叶闻流忽地变了。他变得顽劣不堪不学无术,一连气走了十几个教书先生,翻墙爬树掏鸟窝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文雅风流半分不通。也是从那以后,叶承达终于意识到由于自己疏于管教,这岁王府的独苗儿已经变得顽劣不堪。

    再想管,已是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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