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脑壳里冲了冲,终于在即将倾泻而出之时被理智强行压制下去。他唇角上扬,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师兄这么生气莫不是”叶闻流忽地瞪大了双眼,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莫不是风师兄也中意那公子”

    “胡说八道”

    叶闻流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因口不择言被风烈扔到了敛心林去悔过。叶闻流自问自己没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他充其量只是多问了几句关于那公子的事。是以人虽然在敛心林待着,这悔过的心思是半分也没有。

    敛心林,顾名思义是一片树林子。只是,这树林子里的树全是碧枝红叶,风吹过放眼望去,那绵延不绝的红浪像极了一片蔓延千里的海棠。

    叶闻流百无聊赖躺在林子里,他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片赤红色的叶子,仰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出神。

    谁能料到,他堂堂渌州世子自小跋扈嚣张,随心所欲,细细算来长这么大除了偶尔被叶承达责问几句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可刚来无垢天一天,自己就被人扔到这敛心林受罚。摸摸自己饿得咕咕响的肚子,叶闻流面上有了一丝哀怨的表情。

    太阳从头顶落到西边,日头终于彻底落了下去。与叶闻流预想的漆黑一片不同,虽是夜晚敛心林的树从枝干到树叶全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晕。

    树叶淡红似赤云,枝干浅碧若瑶池之水,着实好看得惊人。

    叶闻流慢慢从地上坐起来,他伸手摘了片叶子。叶子落于掌心,叶脉间淡红的光晕逐渐褪去。

    好看。

    敛心林本就独自占了一座偏远的山头,再加上入夜之后周遭变得格外安静,是以但凡有半分动静都会显得格外清晰。

    “叶师弟,你在么”

    声音隔着厚厚的树林飘荡过来,叶闻流听到喊声想也未想直接伸长了脖子喊回去“在这儿这儿”

    “师弟”

    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近,叶闻流从地上弹起来,卯足了劲儿往敛心林边缘跑。不知跑了多久,叶闻流撩起树枝正好同丘浅寒碰了个对面。

    “丘师兄”

    叶闻流双眼晶亮,目光触及丘浅寒手里的食盒,眼眶莫名一阵酸胀“丘师兄,你”

    姚不为机灵爱耍滑头,在他面前他说话做事都要留个心眼儿。风烈性子暴躁,稍不留神触了这位的雷区,他就要遭殃。

    仔细思量一番,姚不为,风烈还有丘浅寒这三个入室弟子中还是憨厚老实的丘浅寒对他最好。

    丘浅寒关切笑了笑,拉着叶闻流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四下巡视一遭确定没有旁人监视这才放松了防备“叶师弟,我想着你这一日没吃饭定是饿了,就带了几碟紫苏糕给你。”

    叶闻流生在富贵人家,自小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可他却唯独没吃过这个紫苏糕。

    紫苏糕由紫苏叶和藕粉制成,咬在嘴里又软又香,满嘴的香甜。

    “丘师兄,这紫苏糕真好吃,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丘浅寒嘿嘿笑着,瞧着叶闻流吞下一块紫苏糕赶紧又递了一块过来“叶师弟,你慢些吃,这里还有好多,小心别噎着。”

    叶闻流饿得厉害哪儿还顾得上说话,他将一块紫苏糕塞进嘴里,丘浅寒递了茶水过来“叶师弟,喝些茶润润嗓子。”

    叶闻流“”只顾着吃。

    一通狼吞虎咽后,叶闻流满足地靠在树干上打了个饱嗝“丘师兄,还是你对我好。”

    “叶师弟,你也别怪风师兄,他这人古板,脾气又爆,若是无垢天的弟子行为举止不端他是定要罚的。”

    “切,我看那风烈就是个罐子,一点就着他今日敢这般对我,我以后也不会让他好过”

    丘浅寒听闻,压低了声音朝这叶闻流紧张摆了摆手“叶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风师兄看着凶巴巴的,其实这心里还是挺为旁人考虑的。”

    叶闻流自是不信,想他被风烈扔到这敛心林中整整一日,那风烈也没来看自己一眼。说他为旁人考虑,这话叶闻流是如何也不信的。

    “要我看呐,这风师兄就是脾气差,缺管教,其他的说多了都是掩饰”

    “也不是这么说的。”丘浅寒着急替风烈开脱,“风师兄的身世其实挺惨的,他与旁的弟子不一样。听师叔讲其实风师兄是师父外出游历时带回来的,虽然师父没有将风师兄的身份细说,但师叔说当时风师兄来无垢天时浑身是伤,眼角还流着血,也是从那以后风师兄眼角留了疤。”丘浅寒叹了口气,“所以我们都猜风师兄小的时候肯定特别不容易。”

    风烈这身世听着有几分凄惨,叶闻流心中唏嘘,面上却还是表现出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他不容易也不能动不动就拿人当出气筒吧”叶闻流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依我看,他就是缺少管教。

    “你说谁缺少管教”

    声音暴躁,若有若无的暴戾从夜色中扑将过来,叶闻流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强撑着脑袋回头,对上的正是风烈那双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双眼。

    叶闻流顿时怂了,咧着腮帮子笑得浮夸“哈哈哈,原来是风师兄啊风师兄这么忙怎的有空来敛心林闲逛”

    “我问你,你方才说谁缺少管教”风烈眸中的暴躁越积越多,似乎下一刻就会夺眶而出。

    “我哈哈我什么都没说”叶闻流下意识往丘浅寒身后躲了躲,顺手拽了拽丘浅寒的袖子,“丘师兄,你说是不是”

    丘浅寒知道风烈的脾气,他生怕叶闻流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风烈,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当和事佬“风师兄,叶师弟也没说什么。”话是这么说,可丘浅寒因为扯了个谎说话底气终究没那么足。

    风烈自然知道丘浅寒是出于好意想息事宁人,可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叶闻流这人不但油嘴滑舌还大少爷脾气。

    总之,不可信,不可靠更不讨喜。

    风烈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叶闻流眼尖瞧见风烈手里拿了个鼓鼓囊囊的纸包“风师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背对着的人步子顿住,经叶闻流提醒丘浅寒也转头去看风烈的手,的确,有个纸包,目测里头似乎装得东西不少。

    风烈没有转身,他语气不善道了句“拿去喂狗的”提步要走,叶闻流瞅准时机一把抢过风烈手里的纸包。

    “你”风烈暴躁的眉毛再次翘起。

    纸包上挂了层油渍,叶闻流三两下撕开纸包,里头是十来块紫苏糕。叶闻流面色一怔,愣愣看向风烈“风师兄,这是给我的”

    风烈冷哼一声“若你是狗便是给你的。”

    叶闻流倒不生气,他看着风烈故作老成的脸觉得有些好笑,风烈他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叶闻流扬了扬手里的纸包,笑得灿然同那洛阳的白牡丹有得一拼“风师兄,谢啦”

    风烈脚下不再迟疑,迅速消失在敛心林尽头。

    丘浅寒看着叶闻流手里的紫苏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风师兄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典型的嘴硬心软,风师兄定是怕你饿着特意给你拿来的。”

    叶闻流盯着手里的紫苏糕,笑得没心没肺。

    敛心林思过的惩罚在两日后结束,叶闻流一大早哼着小曲儿出了敛心林一路往弟子寝房的方向走。

    也是巧了,姚不为迎面走了过来。瞧见叶闻流,他的嘴角缓缓勾了勾,那个笑怎么瞧怎么别有深意“叶师弟。”

    眼下寄人篱下,这该忍的该装的他还是要做全套,叶闻流堆了一脸的笑迎上去“姚师兄。”

    果然,这笑得古怪,问的问题也不怎么正常“叶师弟可知昨日风师兄为何那般生气”

    叶闻流略一思忖,促狭一笑“姚师兄,实话实说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为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叶闻流猜,昨日风烈啊反应那么激烈多半有下面两种原因。

    要么是嫌他口无遮拦,要么哼哼就是对他天仙般的美人也动了歪脑筋,护食。

    若是前一种叶闻流自己的确举止不当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倘若是后一种他这心里头就有些不乐意了。

    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凭什么只能风烈惦记不许他肖想

    姚不为隐约知道些什么,他笑得越发古怪,伸出手隔着衣衫指了指叶闻流的胸口“叶师弟,奉劝你一句,那美人你还是别惦记了。”

    “为何”叶闻流这人一向霸道惯了,虽然现在处境不同他不得不敛去身上的顽劣跋扈,但骨子里还是霸道。

    “为何”姚不为嘴边的笑更大了,像是得了什么好处又像是在看戏的旁观者,“叶师弟,好心劝你一句,不要再肖想那美人了。”

    姚不为走了,叶闻流没有跟上去追问,他闷头想了半晌觉得姚不为这话来得蹊跷,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他的话抛诸脑后。

    弟子寝房里,丘浅寒正在帮叶闻流铺床,瞧他进来,老实的脸上挂了抹亲切的笑“叶师弟,以后你与我同住一屋。”

    叶闻流对丘浅寒印象不错,虽然大多时候脑袋有些楞,但他能看得出他这师兄是个心善的。

    “好。”

    叶闻流在敛心林待了两日,丘浅寒也任劳任怨拎着吃食往敛心林跑了两日。他没饿着,身子却开始使懒。脑袋碰着被褥,睡意像那狂风里的柳絮,扑面而来。

    半睡半醒间,叶闻流听见丘浅寒乐呵呵道“呐,这是无垢天的弟子服,今日我给你拿过来了,睡醒了就换上,毕竟叶师弟已经成了无垢天的弟子,这些装束还是要讲究的。”

    叶闻流在床上滚了半圈,伸手将被子往头上一捂,模糊不清道“几知刀道咧了”

    睡了整整三个时辰,叶闻流才算差不多恢复了精神。

    外面,天已经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叶闻流塌边落下细碎银光。

    借着月色叶闻流看清了身边的弟子服饰,同丘浅寒他们一样,黛青色,稳重风雅。

    不过,他不喜欢。

    叶闻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亮眼的大红色,喜庆又霸气。

    嗯,还是这个颜色瞧着舒服。

    丘浅寒在旁边的榻上睡得一塌糊涂,脸上还带着那龇牙咧嘴的鬼面具。叶闻流借着外头的光亮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入了夜,无垢天安静得很,除却偶尔走过的巡逻弟子便再没了旁人。

    叶闻流先去厨房找吃的填饱了肚子,瞧着眼下清净索性四处逛逛。叶闻流在无垢天去过的地方除了弟子寝房,敛心林,剩下的就只有沐春殿了。

    凭借自己超群的记忆,叶闻流如愿找到了沐春殿。

    以往来沐春殿时都是白天,他也没瞧出沐春殿外有什么稀奇,现在入了夜,天黑得透彻,殿外的园子却亮得纯粹。

    十几丈宽的园子里,一颗通体银白的仙树高耸入云。仙树下头是一方寒气蒸腾的寒池,树枝上坠满了或银白或淡蓝的叶子。每片叶子都亮晶晶的,冷如寒冰,美若琉璃。

    叶闻流不可自抑往前迈出步子,寒气迎面扑来,他直觉浑身一抖却没有半分退意。

    手抚上树干,凉意像海蛇的信子透过指尖钻入血液,叶闻流浑身禁不住抖了几抖。夜风扫过,冷凉的树叶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叶闻流禁不住抬头看,这一抬头,却是愣了神色,僵了身子。

    仙树穿云而过,冷气寒凉 ,树叶晃动间他似是看到了神仙。

    对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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