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山脉的脚下, 从东往西,走来了一支长长的迁徙队伍。队伍杂而不乱, 在领队的带领之下,朝着前方, 缓缓蜿蜒前行。
    对于这支迁徙队伍中的人们而言, 最艰难的时日已是过去了。他们再继续这样往前走个数日,与西狄太后金熹大长公主派来迎接的人马汇合之后, 便将结束这趟漫长而曲折的旅途,抵达此行的目的之地。
    傍晚, 迁徙的人们在山脚下的一块避风平坦之处宿营过夜。帐篷一个一个地搭了起来,篝火一堆一堆地点燃,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一切看起来,都正在慢慢地向好。
    但是李玄度的心情,却是没有半分的轻松之感。
    舅父起初受了流箭之伤, 被困之时,带着武士竭尽全力保护民众,无暇顾及自己,伤势逐渐恶化。待他赶到脱困之后, 伤势已是转重, 邪入肺腑。
    一个多月前, 他就派人回去传信给表妹了。这支队伍行近速度不快。按理说,如果她的病情已经痊愈, 路上也不出意外的话, 近期应该就能赶上来了。
    他知道, 舅父临终之前,心里最放不下的,应当就是表妹。
    若再过些天,依然不见她人,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表妹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要么就是她在路上被耽搁了。
    无论哪种可能,都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张霆走了过来,请他去用晚饭。
    李玄度毫无胃口,转头看了眼舅父所在的那顶帐篷,问道“还没消息吗”
    张霆知他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说数日前便已照他吩咐派人往回走了,只要遇到,很快就能带来。
    李玄度沉吟了片刻,正要叫他再多派些人返回去,忽见远处奔来了一个士兵,口中高声喊道“殿下宗主他们到了”
    李檀芳一路颠沛,终于追赶而至。当她出现在李玄度的面前之时,人憔悴无比,唤了一声“阿兄”,眼眶便就红了。
    李玄度迎她,关切地问她的身体和路上的情况。
    李檀芳稳住情绪,说她身体已是无碍,叫他放心。又说这一路上,得了张捉和尉迟王子的保护,终于赶来这里,她十分感激,说完便问父亲的情况。当得知伤势严重,或将不治,眼泪夺眶而出。
    李玄度安慰了几句,立刻带她过去,留父女独处之后,自己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见张捉和尉迟胜德还站在外头,上去问道“王妃她最近怎样”
    二人异口同声,说王妃一切都好。
    李玄度点了点头,又问之前那场保卫战的详情。
    张捉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北道联军人马众多,当时极有可能计划分兵攻打晏城和霜氏城,而都护府兵力有限,两边告急,霜氏提出以水漫道阻挡联军的计策,却又遇到冻地难凿的困难。是李宗主自告奋勇,带着人及时取来了火油,这才顺利开渠引水,将联军拦在双城之外,继而遭到痛歼,都护府最后大获全胜。
    尉迟胜德又道“殿下,李宗主这回真是叫人佩服若不是她,此仗还不知结果如何。我听说她当时病体本就没有痊愈,回来的时候,旧病复发,人都不能走路了,是躺着进了城的。这回若是论功,她当居首功”
    一向对谁都不服气的张捉,这回竟也一声不吭。
    李玄度望了眼李檀芳所在的那顶帐篷,道“你二人路上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他二人走后,李玄度没有离开,独自立在舅父的帐外等着。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许久,李檀芳一边拭泪,一边从里面出来,见李玄度还在外面,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李玄度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声问道“舅父怎样了”
    李檀芳道“一直昏睡着,未曾醒来”
    她说着,声音复哽咽,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李玄度再次安慰她,又道“这回你替都护府立了大功,我都知道了。我十分感激。”
    李檀芳泪光闪烁,摇头道“阿兄你别这么说。其实应该是我感谢阿兄你。若不是你,我阙人这回恐怕已经遭了大难。比起阿兄你对我阙人的帮助,我做的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李玄度道“舅父是我亲长,有事我怎会不管你莫多想这些了,你刚到,路上辛苦,也先去休息吧,舅父这里,我会看着的。”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充满关心之意。李檀芳含泪望着他,忽然这时,身后帐中奔出来一个婢妇,说人刚刚醒了过来。
    李玄度急忙走了进去。
    李檀芳也跟着奔入,见父亲果然苏醒了,已是睁开眼睛,不禁悲喜交加,扑到了床榻前,握住他手,眼泪忍不住再次落个不停。
    李嗣业脸上露出微笑,口中抚慰了几句女儿,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李玄度,打起精神,叫女儿先出去,说自己有话要和他说。
    李檀芳一边拭泪,一边低头走了出去。
    李嗣业叫旁人也都出去,待身边只剩李玄度一人,凝视了他片刻,道“殿下,舅父这回怕是真的要走了。殿下你可知道,舅父最放心不下什么”
    “不是阙人。舅父知道,即便舅父没了,往后殿下你也会为阙人谋得一个出路。”不待李玄度回答,他自顾解释。
    “舅父最放心不下的,是檀芳”
    李玄度立刻道“舅父请放心,只要玄度在一日,便会看顾檀芳一日。若是檀芳点头,我和姝姝也会替她留意合适之人,将来为她觅一良缘,好叫她终身有靠。”
    李嗣业的目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定定地望了李玄度片刻,低低地道“殿下,你就真的不能代舅父照顾她的一生”
    李玄度一愣,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迟疑了下,说道“舅父怕是有所误会。当时在阙国时,表妹还了当年先父赠与我的玉佩,也与我讲明,往后她视我为兄长。我亦视她如妹。”
    李嗣业苦笑。
    “殿下,那是你不知她的性情。我这做父亲的,再清楚不过了。她从小便就认定殿下,不计名分,这么多年一心等待,不想当日殿下在她外祖面前那般表态,她一个女孩儿家,心中便是再如何不舍,也断不会再勉强殿下,这才将玉佩归还,说了那样一番话,好让殿下不必为她担忧”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
    “倘若那时她真的放开了,舅父此刻也绝不会再开口的。只是舅父知道,她心中依旧放不下你她又是个实心眼的,舅父实是不忍她后半辈子还是这般一日日地蹉跎下去,这才厚着脸面重提旧事,望殿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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