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把柄,又怎会让州官封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们如今到底怎么做的”她再次追问。
    沈旸不说。
    “你快说”
    沈旸终于道“还能怎样自然是把那些得病的驱赶到一处围起来,能治就治,治不好,早些死了了事”
    “这样会出大事的吴之林说得清清楚楚,据他经验,必须及早将整个县城封住,禁绝内外交通他们不做,万一扩散,他们就不怕吗”
    沈旸淡淡道“不过死些人而已。他们是不会容忍有人破坏的。莫说几个庄,便是死一个县,又有什么打紧”
    菩珠定了定神“那留王呢方才你说不让我卷入,这事跟留王又有何关系”
    沈旸道“也是凑巧,看来天意如此,恰好这回,留王与我同行,竟叫胡家也早早知道了这事。他们自然希望事情闹大,越大越好。疫病扩到一个县怎够最好散到整个同州,到时,他们再拿来攻讦上官邕瞒报大疫。你说,到了那日,朝廷将会何等热闹”
    “所以你明白了吗如今两边都不想让上头知道。你却一心上报天听。你得罪的不止是上官家,还有留王那一边。你到不了京都的,前头关卡重重。你若执意前行,等着你的,必定还有类似失火的意外。我将你扣下,说是为了你好,何错之有”
    菩珠终于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为何前世疫病会那样扩散开来。
    上官家指使州官隐瞒,又不听吴之林的建议,最后导致局面彻底失控。事后皇帝又一心除掉李玄度,攻打阙国,上官家一手遮天,及时除掉替罪羊,及时撇清自己,最后竟也安然过关,毫发无损。
    而这辈子,局面显然更复杂了,还多了一个蠢蠢欲动的留王。
    她全身发冷,如同得了疟疾似的,阵阵发冷。她盯着沈旸那张似带微笑却又显得冷漠无比的诡异的脸,一字一字地道“沈将军,你既然两边都不站,我恳求你,立刻放我”
    沈旸一怔,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你为何就是不听劝就算我放了你,你以为你能安然抵达”
    菩珠道“那是我的事情。你有没想过,以同州的那帮官员,靠他们能压得下疫病如果到了最后,一个同州不够,再扩到别的州县,乃至京都呢到时会死多少人”
    沈旸眼睛都未眨一下,淡淡道“你过虑了。何况,做大事岂可在意小节。譬如战事,因为惧怕死人,难道便不打仗了死人如何日后朝廷减免赋税,于天下而言,便也如同补偿。”
    菩珠一时无语。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她甚至想到了李承煜。
    眼前的人,即便换成是李承煜,恐怕也不会用如此毫无波动的声音谈论着如此一件事。
    她也知道了,这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护她的南司大将军,在这件事里,打的恐怕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她慢慢地道“我明白了。如今你说是在保护我,过后呢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你要将我藏多久”
    沈旸的两道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段时日,或是赶路辛苦,或是心事过重,她显得比从前消瘦了些,一张脸也更尖俏。烛火映照之下,肤色微微苍白,此刻这样看着他,如同月下的一朵幽幽瘦兰,实是我见犹怜。
    他的声音便也变得柔和了,道“你先安心住下,等事情过后,我看情况安排。”
    他一顿。
    “菩氏,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从了我,我必对你好一辈子。”
    等事情过后,看情况
    意思是说,倘若上官一因为此事倒下的话,他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做禁脔了
    也不是没可能。
    上官家的人既可以放火烧她,他自然也可以安排另一场火,事后把罪名推在上官家的头上便可。
    菩珠眸光微微流转“我去齐州老家之时,一路驿舍供应极好,甚至常见贡物,那日到了魏州,餐食竟见银鱼。沈将军,我要是没猜错,定是你的安排。多谢了。”
    沈旸微微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要你喜欢,天下有之物,我迟早必会取来献你。”
    菩珠轻笑,讥嘲“听你这口气,你也想做皇帝难怪这回你要坐山观虎斗了。我告诉你,若非我运气不好,被皇帝别有用心赐婚给了李玄度,我现在就是太子妃。即便如此,太子到了如今,还是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我劝你,似这种空口白话,往后还是少在我面前说。”
    沈旸眯了眯眼,语气转冷“菩氏,我知你爱慕者甚多,只你若是到了如今还指望太子,我怕你是要失望了。”
    菩珠凝视着他,方才面上的讥笑渐渐消失,轻声道“沈将军,我不似滕国夫人有家世可倚,更不如长公主,权势煊赫,你为何对我青眼有加”
    沈旸的脑海里浮现出秋狝那日击鞠赛后的一幕。
    她香汗淋淋,面颊红晕,从马背上利落地翻身而下,却不慎勾掉了束帽,跌落下来满头青丝。
    那一刻他觉得那束青丝好似跌在了他的心里,勾得他回来后连着痒了好几夜。
    那几个晚上,他知她就宿在距他不远的李玄度的帐幕之中。那种感觉,更是煎熬。
    他又想起岁除之日,她和婢女们剪出春幡插在鬓边嬉笑打闹的情景。
    他回味了一番,脸上原本的晦色渐渐消失,那双阴沉沉的眼里,也流露出了一缕柔和之色。
    “我就想对你好。别的女人,没法和你相比。”
    “这回既路过,我也去你父亲的墓前祭拜过,以表我的心意。”
    菩珠凝视了他片刻,忽嗤的一笑,微微提起裙裾,一只绣鞋便从裙底飞了出去,落到他的脚边。见他看了眼绣鞋,又看着自己,扬起下巴道“你从前不是说,能替我穿鞋,是你的荣幸吗”
    沈旸目光微动,眸色渐渐暗沉,俯身拾起她踢出来的绣鞋,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去,蹲在她的身前,伸出手,缓缓正要探进裙底,却见她忽又后退一步,后悔似地摇头道“罢了,方才我和你玩笑。沈将军你还是走吧。”
    她提着裙裾,光着一只脚,转身便逃也似地匆匆而去。
    沈旸望着她轻盈的身影,哪能容她如此逃脱,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拦在一扇屏风之后。
    烛影透屏,光线幽暗。她背靠屏风躲着他,双手背后,吃吃地低声而笑“沈将军你羞不羞,竟打听起了我用的香膏你是不是闻过我让你闻我的头发,是不是这种味道”
    沈旸心魂荡漾,依她所言,低头凑了上去。
    他闭上眼,吸着她鬓发里散发出的幽幽香气,一时心旌动摇,只觉再也难以忍耐,正要抱她入内,突然,后脑似被什么猛地咬了一口似的,一阵剧痛袭来,耳边跟着“嗡”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骆保手中握棍,目光紧紧地盯着倒在地上晕死过去的沈旸,问道“王妃你没事吧”
    菩珠道“我无事”
    她飞奔到了内室,拿出一条预先准备好的绳索,和骆保一道,将人紧紧地缚住手脚,最后将他的嘴也堵了。
    骆保手脚麻利地背起沈旸,菩珠手握匕首走了出来,命沈旸在外的手下将先前扣住的马车和她的人放回来。
    她如愿上了马车,将沈旸也放在车里,循着前两天打听来的路,朝着京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骆保这一棍下手极重,天快亮的时候,沈旸方苏醒过来。
    他仰卧在她脚边,皱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声。见她寒面盯着自己,面无表情,便示意她将自己嘴里的东西拿掉。
    菩珠替他解开口塞。
    沈旸涩声道“你昨夜逃走,原来也是预谋”
    菩珠道“否则呢我向人打听别路,自然也是引你怀疑。似你这般精明之人,我若不先让你抓上一次,你岂会上当。”
    沈旸闭了闭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眸,冷冷地道“我说过,你就算上路,也过不了关。不说你挟持我,我的人必在身后,不会放过。那两家的人,也在前头等你”
    菩珠伸手,在他腰间摸了几下,摸到他此次奉命外出办事的令牌,一把拽了下来。
    “沈将军放心,我只借用你的令牌,至于你人,我是不敢让你在我车中久留的。到了前头,自会将你放下。”
    沈旸顿时脸色僵硬,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令牌收了,半晌,咬牙道“沈某栽你手里,我认。但是菩氏,我实是不懂,李玄度名为秦王,自身难保,日后如何都不知道。你到底看上他什么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如此聪明的人,却为何不识时务”
    菩珠道“沈旸,权势是个好东西,我也想要,但你的识时务之道,恕我实在无法苟同。同州之疫,我是必定要上报的你救了叶霄,我很感激,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昨夜你对我说的全部的话,谁也不会透露半个字,包括李玄度。至于日后,你能不能成事,看各自的命吧”
    疾驰在道上的马车在经过一处陡坡之时,放慢速度,待追在后的那些人渐渐上来,菩珠打开车门,将沈旸从车里推了下去,令他沿着坡地往下滚落,随即关上车门,命全速前行。
    马车疾驰在官道之上,日夜兼程,每到一处关卡,出示沈旸之令,概通行无阻,如此在路上又行了数日,这一日终于进入京畿,京都遥遥在望。
    傍晚,马车疾驰到了京都的东辅关前,一群士兵守在关门之前,严阵以待,查着进入的每一辆马车和行人。轮到菩珠的马车之时,随行出示了沈旸之令,道奉命归京,有紧急公务,命立刻放行。
    几个士兵反复检看着令牌,迟疑过后,不敢阻拦,正要放行,忽然走来一个头目,接过令牌看了一眼,上前来到马车旁,恭敬地道“并非小人胆敢阻拦,只是上头有令,无论何人,过关须得露脸检视。可否请车内之人行个方便”
    马车的帘门密闭,纹丝不动。半晌,那头目朝士兵做了个眼色。几人上来,正要靠近,突然,车门被人推开,只见里头坐着一个疤脸大汉,头上裹布,似受了伤,冷冷地盯望出来。
    头目一愣,见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急忙后退,命放行。
    深夜,马车行到了京都的东门,以沈旸腰牌再次叫开城门之后,秘密直奔蓬莱宫而去。陈女官出来,见是叶霄连夜赶到,问事由,大吃一惊,立刻带着他入宫,面见姜氏。
    皇帝从睡梦中被唤醒,乘辇匆匆赶到姜氏面前,获悉同州生疫,州官隐瞒,医吴之林冒死直言,托秦王妃上达天听。
    皇帝惊怒不已,当即回宫,连夜召大臣和太医朝会,最后派端王与广平侯韩荣昌为正副监察使,带着太医院众医官立刻赶赴同州,务必尽快扑灭疫情,查清原委。
    天明,在朝臣的各种议论声里,端王与韩荣昌领命,出京奔赴同州。
    蓬莱宫中,晨曦渐白,姜氏坐在嘉德殿内,听着被皇帝派来的宋长生汇报着消息,当听到上官邕在朝会当众请罪,自责用人失察,乃至当场痛哭流涕,神色索然。
    她出神了片刻,转头问陈女官“那孩子现如今人到底在何处”
    陈女官道“叶霄说她在路上病倒了,又担心万一在前头关卡受阻,半道就下了马车,让叶霄替她入京传讯。至于她去的地方,道是一个熟人之处,因不方便讲,没和叶霄说,只叫他放心,说是自己人,不会有事。她等病好,自己就会回京。”
    姜氏面露焦急之色,正要开口,李慧儿从殿外奔入,跪在姜氏膝前,红着眼睛道“皇阿婶她到底在哪里皇叔何日才能回来我要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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