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文记录还有人。

    术师抱起了那个孩子,他的黑眸注视着她,轻声说“还这么小”

    这些远航的年轻人同情这个差点被当做食物的孩子吗他们当然是同情的,所以他们带走她,还带走了其他一些人。

    但仅仅是“怜悯”这种感情还不足以决定他们后来的作为。

    第二次航行开始前,在例行会议外,术师另外和这些年轻人交谈了几次。

    他们是有力量的,在这些年轻人远航归来,越加深刻地意识到工业城同其他国家和地区根本上的差距后,他们从另一个角度感受到了他们拥有的力量。他们有知识和武器,习惯并擅长合作,有默契的同伴,和足够多的物资,他们做到的可以比他们想象的更多,并且由于孤航在外,他们也不必事事传报工业城,就能够在内部会议通过后自主行事。这就意味着除非严加管束,划出不可逾越的原则底线,否则他们必然会主动或被动地作出一些“不可理喻”、“惊世骇俗”之事。

    背后无忧的年轻人渴望挑战,渴望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世界。

    他们与当地传统力量的冲突不可避免,因为很难有人能拒绝“异乡人”带来的利益,也必然有人会因为异乡人损失自己的利益。这些矛盾并非不可调和,只要这些“异乡人”们肯换一种柔顺的姿态,像他们对待贫民一样慷慨地去向贵族和国王奉献,只要他们松一松手缝,让那些因他们受到损失的人获得十倍或百倍的回报,至少他们不会像今天这般四面树敌。

    但非常遗憾,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假如。

    术师对这些年轻人说“我们要走看起来更难的那条路。”

    凡他所指之处,信徒皆愿赴汤蹈火。何况这条道路本就是他们期望的

    “我们不太在乎敌意,那些敌人不能阻碍我们的前进。因为他们越是竭力维护他们的统治,他们的权力就失去得越多;他们对异乡人的仇恨越深,就越是将他们的人民推向外来者的怀抱;他们越是愚蠢、短视和焦躁,对我们就越有利,我们的工作就进行得越快这是他们为自己选择的命运。”扬说,“我们不会改变方向。”

    卡尔看着他,良久后,他说“只要你们能做到说的一半,我和我的伙伴愿以性命投注。”

    人心浮动的一夜过去,又一次天明到来。朝阳点亮了山丘,和风吹拂着绒绒绿草,精灵倚在山石上,一株灌木从石缝中探出,翠浓的圆叶像花环点缀他的长发,他鲜艳的绿眸注视着远方,轻声说

    “来了。”

    蠕动的大军沿着道路蜿蜒而来。

    警告没有阻止法师的决心,相反地,异乡人的冒犯激起了他们极大的怒火。法师联盟自成立以来,就如这支军队一路行来,法杖指向,无人不颤抖心惊,不敢与之争锋,然而这些异乡人这些不过在一个沿海的孱弱小国折腾了一些水花的外来者,竟敢将天赋者至高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当日山谷之中,落到众位法师头顶的隆隆轰击就好比甩到脸上的响亮耳光,更不必说漫天劝降书展示出来的羞辱,及至他们通过奥比斯的无能国王向异乡人要求得到平等决斗的公义,这短短数日行程,他们竟也真没有一点埋伏和刺探

    这是何等的傲慢

    法师联盟从未受过这样的轻视,他们不能不给这些狂妄自大的外来者一些惨痛的教训,不能让异乡人在五域十国的任何一地立足,这支联军也不能有一步后退,这些凡人的性命要被恰当地消耗殆尽,否则不利于法师联盟掩饰他们的失败掩饰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敌人,扭曲了诸多警兆,却仍心存侥幸,冀望对手是全无头脑的野蛮人,会双手向他们奉上胜利。

    他们之中力量最卓着者凝视前方,仿佛看到比失败更可怕的东西潜伏在山丘后的港口。

    但这三位法师是如此强大,身边的人也如救命之草一般笃信他们的强大,直到他们被迎入山丘上的王宫,他们仍紧闭嘴唇,没有人说出一个丧气的字眼。然后,在国王和众多贵族的簇拥下,他们居高临下,俯瞰那处被异乡人割据的城寨,和远方海上的白船。

    “”

    他们先是惊诧,放出几个探查法术并接到回应后,三位大法师不断变化的神色最终归于阴沉。

    哪怕联军来到近前,正在背后的丘陵坡下展开战阵,那些傲慢的异端也没有作出迎战的姿态。在远望术中,那片棋盘格似的城寨只有一层单薄低矮的木墙环绕,大道坚实,土地平整有序,作物茂盛昌荣,是一处经营得极好,却防备薄弱的庄园独独不见人迹。四方哨塔上可见了望人两两相背,他们神情警醒,手中却无矛也无剑,一身布衣,连一件皮具也见不到,在这些哨兵脚下整齐优美的成排房屋间隙,偶尔可见零星人影闪过,但那笔挺脊背和有力脚步也不似逃亡。大法师无论如何潜心静气,都未能在其中感应到大批集结的人群,甚至也未能感应到大型法术引而不发时应有的那种张力。

    城寨毗邻一片肮脏混乱的城区,相比异乡人领地那种诡异的空旷平静,这里简直算得上热闹非凡,人类混乱无序活动的痕迹倒映在法师的特殊知觉中,如同一片沸腾的岩浆,他们的数量难以计量,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也不是异乡人为战争准备的力量。这些不过是背叛国王,选择了外来异端的王都居民,大战在即,这些人不仅没有逃离城市,反而紧紧地依靠起异乡人来,他们携家带口,温顺地挤在那些低矮的茅屋中等待,仿佛真的相信那些外来者能给予他们庇护。

    海面上,两艘白色巨兽静默如山。

    无一处不是破绽,因而看起来处处都是陷阱。

    比面对十万大军更糟糕。

    相比被驱赶着前进的联合军队,异乡人以逸待劳,有足够的时间为战争准备,所以这里不可能是一座空城。哪怕只看着那片新城区,也没有人会认为异乡人对此地可有可无,没有人能在投入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后轻易舍弃自己的领地。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异乡人不是能以常理度之的劲敌,他们的人数很少,没有力量天赋至少不是人们通常认为的那种力量天赋,但他们是极其强大的,强大到他们面对数十上百倍的敌人时仍举重若轻。

    法师们再度看向海上,白船的黑管向着港口和王宫,幽深洞口如同恶魔之喉。

    在他们身后,战战兢兢的奥比斯贵族已经竭尽所能地回忆了所有关于异乡人的事,他们一遍遍地检讨自己过去的轻慢,翻检在异乡人那儿受过的屈辱,期望能从记忆中再榨出一星半点有利的情报,因为除了这种徒劳的努力,他们也不能再做别的事情。一名坐在角落阴影里的贵族抬起他憔悴的面庞,望向远方。

    大局已定,一切听天由命。

    日升又日落,时间的脚步不停息,又一轮火日照亮大海。在山丘下休息了整整一日的士兵终于有了一些战意,匆匆的早饭过后,他们再度结成了战阵,阵型之中,绞盘转动,筋腱长索吱吱作响,投石机的长臂缓缓压低,刨得光滑的木料上,蘸着法石粉末绘成的法阵纹理分明,一望就令人眩晕,在法力加持下,这些庞大的机械会将皮袋中的密闭陶罐抛越山丘,投向敌人那美丽而脆弱的城寨。

    铁铠的军官带着一批士兵向山丘王宫行进。

    三位大法师端坐王宫之中,注视着脚下即将沦为火海的战场。

    在那些亟待发射的皮弹袋中,大部分陶罐装了火油,有一些则灌满了清水,水中浮沉着只能由法师来使用的浅黄固块,这种会在空气中自发燃烧并产生剧毒的物质本不该用于一国之都,但异乡人已经将逼迫得他们没有太多选择。

    绿眸的年轻精灵坐在随风摇摆的树梢上,手中托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沙漏,沙漏还有一段就要漏尽。

    下一刻,他猛然抬头。

    系索被利刃砍断,抛索在空中甩出爆响,随着风声呼啸,成群的滚圆陶罐高高越过山丘这一波进攻的时间比约定的要早半个时刻不过稍迟一瞬,港口方向也随之升起一阵凄厉的尖啸,如女妖之嚎将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高高吊起,炸裂声中,一片阴云在空中张开,火光一闪而过,惊呼声响在城市各处,随后轰然巨响炸裂,晴空突降雷霆,随着令人烦闷欲吐的轰隆剧震,地动天摇

    城市边缘的一条坑道中,女人们惊叫着缩进洞里,屈膝掩耳,却又忍不住探头向外张望,美丽的女性精灵守卫在外,蹙眉注视着前方的城市,耳尖轻颤,神情凛冽。风带来火焰和鲜血的味道,山坡上草叶纷飞,精灵身后土壁上,挂在木钉上的布包歪向一边,以铁夹固定的白色信纸露出一角,黑色的流畅字迹写道

    “术师是如此珍爱他的学生,为他们铺垫了这样一条平坦大道,年轻的远航者带着火种从温暖的知性沃土跨海而来,在这无趣的人间点燃了火焰,那火烧去了贫穷、饥饿和疾病,也烧去了许多人灵魂的枷锁,这火焰非世界之力不可熄灭,而他们要挑战的庞然大物已经衰老腐朽,它只感到一些微痛,仍慢吞吞地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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