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吧。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吧。

    思绪无法停止混乱。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微笑。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池棠从审神者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托着一个梨子地山松纹莳绘重盒。三枝殿告诉她里面装满了各色小囊袋,而囊袋里,有浅黄的御守和两三个不等的金球。

    她和长谷部大人各分发一半,池棠无法分辨这些东西的价值,只是觉得意外沉重。

    “这样可不行啊。”她吐出一口气给自己加油,寻来石青色的油纸伞,怀里抱着盒子提起裙摆一阶一阶走下石梯,决定先出去庭院透透气。

    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厩,今天是歌仙大人和蜂须贺大人当值真是恶意满满的安排。

    歌仙兼定远远就看到池棠了,她今天穿着他帮忙搭配的衣裳,淡灰色的小袖外套樱色道行,方襟的两侧系着几帐结,垂下两撮厚厚的红流苏。

    清丽的姿容在雪中孑立,梳着的发型却叫他有些啼笑皆非。

    前几日才帮她剪了源平时代最为常见的鬓削和发批,但她似乎是嫌弃十二单衣过于繁琐,只穿了一次就没再碰过了。

    此时鬓发也都拨去了后面,做平常发式绾起,剩下的用麻绳绑成马尾垂在身后。

    误打误撞的,还有点像御台所的根下取。

    歌仙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走过来。

    哈明天就教教她好了。

    “喂,别停下来啊你来干什么。”蜂须贺刚从马厩里走出来,就看到和歌仙在说话的某个女人。

    她的手正巧从歌仙的交领处收回,抬眼看到他,也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好意思,抬腿就笑吟吟地走向他。

    “还没有忙完吗”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脚印,与他一同站在檐下抖落伞面上的雪。

    “蜂须贺大人”没有得到回应,池棠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他。

    “诶”

    蜂须贺没理她直接往马厩里走了,她赶紧放好伞也跟了进去,“等等啦”

    甫一进入马厩,芝麻就咴咴叫唤起来,比起池棠刚到本丸的时候,这里面已经多了足足三十余匹骏马。而现在又是吃好喝好的,全都养得又高又壮,她估计是爬不上去了。

    蜂须贺正拿着刷子一脸不耐地给角落的白马顺毛,一身华贵的金色和衣与此处格格不入,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池棠先是去摸了摸芝麻的脑袋,才走到蜂须贺的身边将莳绘盖子打开,找到绣有他刀纹的布袋,从后面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是来送这个的,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啦。”她将藕荷色的小包递过去,蜂须贺这才看她一眼,下一刻他便认出了这个极其熟悉的物件。

    “主公这是”

    “三枝殿说你们先拿着她比较安心。”

    蜂须贺皱了皱眉,走向工具台找擦手布,池棠将囊袋拿在手里跟着他,“我还是第一次分发装备呢,话说这些金蛋蛋居然是士卒的统帅权啊”

    “那叫刀装。”

    没找到擦手布,蜂须贺准备往外走干脆用水洗净,池棠赶忙叫住他,“我帮你放衣襟里吧,还有好多要送呢。”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蜂须贺顿了顿,半侧过身看她,眉眼间的神情不善,但并未出言相拒。

    池棠已经足够了解他的性格,丝毫不放在心上,走到他面前将小包塞进了他的怀里,轻轻拍了拍。

    “那我先走啦。”

    “啧。”

    唔,接下来是啊,鹤丸大人和岩融大人在池塘边。

    池棠没有多考虑,撑着伞怀抱重盒,脚下避开厚雪走过去,只见鹤丸蹲在早已冰封的池边观察着什么,岩融则是举着铁铲“哐哐哐”地用力砸着坚硬的湖冰。

    “你们在干什么”她惊讶地在岩融身边站定,看着冰面逐渐裂开蛛网似的痕迹。

    “噢,你来啦”岩融放逸豪爽的声音响起,“我们在给这些鱼破冰啊。”

    “破冰”池棠的声音里带了好奇,抬眼看他,却尴尬地发现因为两人身高差过大,撑着伞就完全看不见岩融的脸了。

    她默默地合了伞,瞪了一眼看似是捂着嘴偷笑实际就是要肆无忌惮给她看到的鹤丸。

    鹤丸带着一脸看笨蛋的表情给她解释,“不适当破冰鱼会缺氧而死的。”

    “没错。”岩融咧嘴一笑,一声暴喝后准备再次持铲用力砸向冰面。

    “啊等等”鹤丸像是发现了什么,赶紧让薙刀打住,“有鱼游过来了”

    池棠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砸冰的声音都这么大了,“还有这么傻的鱼”

    “真的有啊,你看”

    她狐疑地走到鹤丸的身边蹲下,隔着厚厚的冰层,能隐约看到底下的模样。

    “哪儿啊”

    “那边,仔细看。”

    鹤丸不知何时拿了她的伞撑在两人之间,一边指指点点让池棠认真点看。

    然而左看右看她也没发现什么不同的,直到眨了眨眼睛,在冰面上看到了自己傻傻的脸。

    鹤丸一副快要憋不住笑的样子。

    “鹤丸国永你又骗我”池棠反应过来被气得不轻,忍不住伸手去推他,结果鹤丸没动,自己倒好,重心没找准一屁股就歪坐在了地上。

    “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岩融和鹤丸立刻爆笑出声。

    池棠要气死了,那只鹤却还在说着什么“傻鱼快起来”,她恼得牙痒痒充耳不闻,蹲着将盒子重重放在池沿的圆石上,一声不吭地翻找他俩的囊包。

    鹤丸眼中的笑意早已满溢,他蹲在池棠跟前,伞面覆盖不住两人了,便伸直手过去撑在她头上。

    “拿好”她横了一眼鹤丸,将小包丢进他怀里,又起身,眯着眼睛看站在旁边的岩融。

    “”岩融撇开眼睛不与努力抬头看他的女人对视,尽量保持严肃。池棠审视了好一会才小声“哼”了一声,伸手掰开了一点他握着铲柄的手,将小袋子塞了进去。

    临走前才想起,匆匆夺回了鹤丸手里的伞,“再见”

    身上多少落了点雪,觉得有些冷的池棠折返回府邸,趁着四下无人直接走直线从庭院爬上了木廊。

    正好是数珠丸的门前,她突然想起什么,站在廊上解开了道行的几个扣子,在腰带里翻找着什么。

    “啊有了。”她笑了出来,将细致捆好的小绳拿在手里,敲了敲佛刀的门。

    “请进。”数珠丸恒次沉稳磁性的声音响起,看到她进门有些微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在注意到池棠单手抱着的莳绘重盒后,已是多少了然了。

    池棠也微微一笑,跪坐在榻榻米上打开盖子。重盒有两层,第一层没找到那应该就在下面。

    将小包裹呈上后,数珠丸向她颔首,“麻烦你了。”

    “这是应该的啦。”池棠摇了摇头,随后朝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您看。”

    “嗯”数珠丸的语气依旧没有多少起伏,但那声回应和侧头的动作都表现出了关注。

    “之前看到您的佛珠绳有些磨损了,如果继续用下去恐怕会断吧。”她的声音轻柔,手心里躺着一捆白色的细棉绳,“所以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个给您。”

    “”数珠丸低垂着双眼看她递来的长绳,静默片刻后,才伸出常年戴着灰色手套的修长指尖拿了起来。

    “非常感谢。”他真诚地道谢,浅浅扬起了唇角,“劳你费心了。”

    “能帮上您就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嗯。”数珠丸长睫微动,目送她离去,“忙完后,早点休息吧。”

    池棠沿着木廊一直走,意外地在路过某扇半阖的窗户后,看到了在八叠小和室里的小乌丸和小狐丸。

    她原本想要开口,但很快就看到小狐丸手持着自身本体的刀柄,交于小乌丸察看。小乌丸在看了几眼后,尖利的指甲也在空中一收,握住了由星光凝成的浅棕色断刀。

    好像是在商谈很重要的事情

    池棠虽然有些失落,但按捺下了心情,越过窗户走到隔扇前,将红黑与灰黄的两只布袋放在了门框旁。

    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摸到小狐丸大人那一撮像是耳朵的头发,真的是很遗憾。

    “嘿嘿,很厉害吧”

    又走了一段距离,狮子王无论何时都活力四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池棠向院外望去,穿着一身运动衣的他正和某个嗜茶老刀背对着这边,蹲在雪地里一起嘀嘀咕咕。

    “这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呢大包平肯定会感兴趣的”

    “阿棠,你怎么来了”

    将池棠注意力拉回来的是堀川,他手里拿着湿湿皱皱的被褥,正往竹架上搭。她笑了起来,捧着盒子走进去,“来送东西。”

    这一间房是前不久才用两室并为一室的,宽敞的空间专门被辟作晾衣服的地方,毕竟雪下个不停,不在室内晾干可不行。

    一旁沉静寡言的江雪看了她一眼,微微示意后,便继续用藤拍拂顺挂在架子上的和衣。

    “啊是这个啊。”堀川明亮的湛蓝色大眼睛在看清池棠手里的重盒后更加夺目了,“出阵装备真是让人怀念。”

    他在盒里一眼就找出了属于自己的绀黑中混有朱红的小包,握在手中,指腹轻轻在布面的刀纹上摩挲。

    “”池棠一直看着他的神情,“没想到堀川大人也会留恋战场。”

    “哈哈哈,”他忍不住笑道,“很意外吗。”

    “没、没有啦。”

    “唔看来是真的很意外啊。”

    “感觉被阿棠小看了呢。”堀川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了池棠的异样,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拍了拍她的头,纯良地微笑,“毕竟我也是刀啊。”

    这是天性,亦是本能。

    “”江雪垂下了眼帘默默打理被铺,在看到行至自己面前的池棠忍不住深深叹息,“也许这就是身为刀的宿命吧。”

    他接过了梵纹的布袋。

    往日总是不懈开解他的池棠第一次觉得自己无从反驳,将莺丸和狮子王的份托给了堀川转交。

    江雪顿了顿,似有所感地看着她的背影,“你”

    “诶为什么明石大人你在枕着鵺睡觉啦,今天你也是要帮忙做家务的吧”池棠为堀川江雪不平,气势汹汹地朝着躲在房间角落里偷懒的太刀走去。

    “いや因为狮子王的这只黑毛球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样子啊。”明石懒懒地解释了一句,翻身留了个背影给她。

    “这理由不充分到令人发指”

    “实际上,昨天明石阁下帮了我们大忙。”

    小夜平淡的声音从廊外传来,小小的身影映在纸糊上,很快从门后走了出来。

    明石默不作声,仿佛已经睡着了一样,池棠狐疑地看向小夜,“是吗”

    小夜点了点头没有解释,她也只好放弃询问,妥协地走到明石身边将他的囊袋放在了鵺旁,“请不要忘记这个。”

    “而且现在是冬天了,睡觉一定要盖着被子才行。”

    她刚说完,小夜不知何时已经抱着一团棉被过来了,池棠的心柔软下来,摸了摸小夜的头,接过被褥盖在了明石的身上。

    将小夜的装备也交出去后,她帮他拢了拢脖子旁的橙色绒毛,“小夜大人,知道其他短刀都去哪了吗”

    小夜盯着她看了一会,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粉色衣袖,“知道。”

    池棠莞尔,起身握住了他的手,“来,请带我去吧。”

    原来短刀们在严寒时节还兴致勃勃地玩起了捉迷藏,小夜虽然并未参与其中,却在一旁从头到尾地围观了他们所有人的藏匿方向。

    「嚯嚯,真是天助鸣狐是也」

    两人走在廊上,拐角处突然跳出了黄毛狐狸,它似乎完整地听完了墙角,迫不及待地招呼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终于找到头绪了能询问一下小夜阁下的话,找到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鸣狐慢慢走了出来,细长的金瞳扫过二人,微微朝他们点了一下头。

    “鸣狐大人。”池棠也笑着向他打招呼,“原来由您扮演鬼啊。”

    「正是如此」

    「呀呀,此刻鸣狐夜棠的组合强势诞生了」

    “”池棠惊悚地发现鸣狐似乎眼神死了一瞬,在另外两人都偏向于无口的情况下,只有池棠能勉强担任一下吐槽役了。

    “这是什么和夜露死苦一样令人羞耻的词。”

    「啊那个,我正是因为觉得没人会吐槽才会想这么说一次看看的」

    “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有了小夜的助力,但要在偌大的本丸里找齐这些小家伙们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鸣狐夜棠”马不停蹄,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把他们统统揪了出来。

    “诶鸣狐找来了帮手啊。”最后被找到的鲶尾双手背在脑后,和骨喰一起从柴火堆里出来,“嘛,不过一开始就没有规定不能这么做,愿赌服输啦。”

    「嗯嗯」狐狸一脸骄傲地点着脑袋。

    “可恶啊我居然是第一个被找到的”后藤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扼腕,他身后的博多更是十分怨念,“我会被发现完全就是你连累的啊。”

    “怎么想都是后藤的错。”信浓深深表示赞同,“原本藏得好好的,眼看着鸣狐夜棠就要过去了,居然打了个响嗝。”

    “不过能在被找到后吃上一颗鸣狐夜棠特供软糖就完全不亏呢”包丁早就粘着池棠不撒手了。

    池棠“那个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接下来就是我吧。”秋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不是很擅长这个呢”

    今剑则是十分苦恼,“我明明藏得很好了啊。”

    池棠扑哧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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