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难得一尝的美味。这会儿客人也不多,他们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了空座。
    小店里的温度似乎要比外头还要再高上那么一点,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上吱呀吱呀地吹,台子上还摆着辣酱和芥末之类的东西。
    透过短短一截布帘,能够看到正站在大锅前煮汤的老板,从汤中冒出的热气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这家店里的一切,对于桐崎来说都是无比陌生。她总忍不住四下张望,对什么都觉得好奇。
    “雾岛。雾岛”
    被降谷零叫了好几声,桐崎才反应过来。她收回目光,看向降谷零。
    “你是提前在浅草预定好了酒店吗”
    桐崎点点头,但又说“我不记得酒店的名字了。”
    “不记得了”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想了想,降谷零又问,“不是你自己预定的吗”
    “是我弟弟帮忙预定的。”
    原本她是想要在抵达浅草之后再随意找一家酒店入住,但听了她这番粗糙计划的桐原却表达出了强烈的意见。
    “这未免也太草率了一点吧。要是到时候没一家酒店有空房了怎么办你得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啊”
    桐原如此抱怨着,麻利地帮她定好了酒店,顺便把酒店地址写了下来。
    可惜谁都没有料到,放着酒店地址小纸条的钱包,居然会被偷掉。
    更没有料到,以桐崎的糟糕记忆力,根本就没能记住酒店的地址。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原来你弟弟知道你在这里啊。”啃着萝卜的萩原研二笑道。
    桐崎一扯嘴角,应了声“嗯”。
    只有他知道。桐崎在心里补充了这么一句。
    萩原研二还想说点什么,但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就知道你们俩会在这里。”
    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的松田阵平挤到了萩原研二和降谷零身边。他刚冲完澡,能闻到他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清水的味道。
    问他为什么会过来,他笑而不答,只是向桐崎伸出了手。
    “你的游戏机摔坏了吧给我,我来帮你修。”
    帅气的话语配上帅气的脸,然而下一秒就被降谷零拆台了。
    “你什么时候还修过游戏机了”
    松田阵平倒也不恼,慢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螺丝刀,坦诚道“我也没说我修过游戏机啊。”
    “”
    桐崎不着痕迹地把拿出的sv又重新塞回到了包里。
    “但修东西这种事,原理都差不多。不管是修理游戏机还是修理,只需要把错位的地方摆正,就可以了。”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是拆弹的话,那可就要反过来了。该去除的,是正确的线。”
    这话桐崎没怎么听明白,但也不得不承认好像还挺有道理。于是她又把放回去的sv拿出来了,颇有礼貌地双手递上。
    “麻烦您了。”
    松田阵平对她一笑,接过sv,动手拆了起来。
    在他费劲拆着游戏机的时候,正好桐崎摆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差不多能用了。
    这会儿天已经快要黑了。这个时间点,早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就算是桐原要留在学校参加社团活动,想必也到家了才是。
    桐崎盯着通讯录上标记着“家”的这个电号码话看好一会儿,也犹豫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按下拨通键。
    她不是不想打给桐原哪怕单纯只是为了今晚的栖身之所,她也一定会询问弟弟的。
    她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这几天母亲去旅游了,父亲不会在家里。但有没有可能,父亲会突然回来呢她对外宣称,是因为要去朋友家里玩,所以今晚才不会回家。如果接到电话的是家里的某个佣人,而她又刚好察觉了自己其实正身处别的城市,这又该怎么办呢
    明明这就只是些可能性极低的虚假猜测而已,却让桐崎无比惊慌。
    她的心中第一次窜出了这样的念头是不是不来东京比较好呢
    “再不吃就要冷掉了。”
    桐崎猛然抬起头,看向降谷零“什么”
    “我说,年糕再不吃的话,冷掉以后就会变硬了。”降谷零格外贴心地提醒着,“如果还有别的什么想吃的,就直接告诉我吧。不用客气。不管怎样,总还是要吃饱才行,对吧”
    他觉得自己说出的就只是很普通的话语,但却看到桐崎的眼中隐隐有了些微泪意。她别开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拿起年糕串。
    小口小口地吃完略冷的年糕,桐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变声期的沙哑少年声音。
    接通电话的人是桐原,这就意味着,她所设想的一切糟糕可能性,通通都没有实现。
    桐崎松了口气,向他问起了酒店的名字,很顺利地就得到了答案。然而随即而来的问询,让她陡然悬起了心。
    “姐,你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这话听得桐崎不自觉地合紧了膝盖,连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没没啊”她结巴着说。
    可能是电波消磨掉了她话语中的心虚,桐原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他安心地应了一声“嗯”,不忘叮嘱着她自己一个人在东京小心一点,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桐崎特别想要告诉桐原,其实她这一路已经相当小心了。
    但钱包被偷什么的真的不是她小心一点就能完全避免的吧。
    她瘪着嘴,把手机放回到台面上继续充电。盘子里还有一串肉丸和昆布。她已经有点饱了,看着肉丸觉得有点恹。正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吃下肉丸,忽然听到松田阵平说了一句“找到了”。
    “是电池被摔得松脱了,难怪会无法开机。”他用螺丝刀的尾端敲了敲锂电池,“只要安回去就好了。”
    “哦”
    桐崎没怎么听懂,但还是感觉她挺厉害的。
    把电池放回原处,松田阵平并不急着把拆下的盖子装回去,而是先试着开了下机。确定没有哪里有问题了,这才阖上盖子,把螺丝挨个拧牢。
    “话说起来。”松田阵平头也不抬地问桐崎,“你今天没有去上学吗”
    今天可是工作日,但未成年人桐崎却从京都独自跑到了东京,身上连校服都没有穿。
    这一点其实他们都发现了,不过能够如此自然而然地询问出口的,大概就只有松田阵平而已了吧。
    “该不会是翘课了吧”萩原研二煞有介事般的凑近了桐崎身边,“翘课可不好,虽然我以前也翘课过。零呢,你翘过课吗”
    话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关于翘课的讨论。
    降谷零咬下一大口鱼丸,直率地摇头。
    “没有。”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萩原研二还是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还念叨起了“零就是没意思”之类的话,看得桐崎也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不过,她并不是因为翘了课才能来到这里的。确切的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学校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学校上课。
    害怕人群,也害怕交流。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心爱画家的最后一次画展,或许她也不会鼓起勇气来到这里。
    “不管怎样,能够独自一人从京都来东京,已经很厉害了”萩原研二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多拿了两串萝卜放进桐崎的盘子里,让她多吃一点。
    “有来东京的胆子,却不敢向周围的路人求助。要我说,你也是挺奇怪的。”松田阵平把螺丝刀收进口袋里,用纸巾抹去了粘在游戏机上的灰尘,把它还给了桐崎,“呶,修好了。”
    桐崎小声向他道了一句谢,将sv放好,默默吃着盘里的萝卜。
    似乎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说了一句“勇气是有很多不同种类的。”
    她不觉得与他人对话的勇气和为了画展而从京都来到东京的勇气,是同一等级的。后者只需要冲动一下,就可以成功达成。但是前者,却不是单纯地燃烧心中的“冲动”就能实现的东西。
    桐崎很庆幸,自己居然遇到了愿意帮助她的人。
    甚至还能坐在这样热气腾腾的店里,吃着很美味的关东煮,听他们聊着很有趣的话题。真的太幸运了。
    光是想一想,桐崎都忍不住想要落泪。不过,这次她倒是努力忍住了。
    她可不想用眼泪影响到现在的气氛。
    吃完了关东煮,降谷零提出是时候该送桐崎回酒店了。
    “正好也问到酒店的名字了,直接过去吧。”他回头看向桐崎,“你应该也很累了吧,早点休息也好。”
    桐崎颔了颔首,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要走到浅草呀”
    听着这话,萩原研二笑出了声。
    “走过去未免也太远了一点吧坐电车就行了。不会花上很长时间的。”
    “哦哦是这样啊”桐崎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好了,你们赶紧出发吧。我就先回”
    松田阵平站起身来,但还没来得及迈开一步,就被降谷零揪了回来。
    “一起去浅草吧,第一发现人。”
    “嘶”
    由降谷零架着松田阵平,四人一起坐上了电车。这个时间点错开了下班高峰,但车上的人还是很多,幸而不怎么拥挤。
    桐崎站在门边,莫名有点紧张。人们的视线更让她觉得紧张。
    是了,身边站着两个身穿警服的高大男性,路人的眼光会显得有几分诧异,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
    对。很正常。很正常。没什么好紧张的。
    桐崎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一颗平常心,悄悄地往降谷零身边靠了靠。
    还是待在相识的人身边比较安心一点。她一向都是这么觉得的。
    经过一个换乘站点时,车上的人下去了不少。一看到有空位,萩原研二立刻就让桐崎坐了过去。可桐崎总觉得,更疲惫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她一整个下午都待在车站,他们的一整个下午似乎都在涩谷巡逻。不管怎么说,该安安稳稳坐在空位上的,好像都不配是她才对。
    还是把位置让给他们吧。
    但一个空位,怎样才能坐得下三个人呢还有,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们坐过来呢
    桐崎苦苦思索着。还不等她想到任何的答案,就到了他们应当换乘的站点了。她急忙站起身,跟在他们的身后,走过复杂的站内通道,来到另一个月台。
    当电车缓缓驶入月台时,“钱包搜寻组”那边传来了好消息钱包找到了。
    不仅如此,连小偷小摸的毛贼也抓住了。
    两拨人商量着在酒店门口碰面,正好能将钱包还给失主桐崎,还能顺便一起回宿舍。
    简直完美。
    “钱包里的钱被小偷用掉了一点,不过已经勒令他补齐了。现在钱包里一共是十万块,没错吧”把钱包还给桐崎的时候,伊达航说,“你再看看,有没有东西缺的”
    “没有了。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桐崎紧紧攥着钱包,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只能笨拙地说,“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忙,我大概大概会很惨吧所以,真的很谢谢。”
    伊达航摆摆手,爽朗道“不用谢,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嘛。好了,天也晚了,还是早点去休息吧。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
    “嗯,我知道了。谢谢。那么就再见。”
    桐崎向他们认真地鞠了一躬。
    看着她走进了酒店,他们才总算是放下心了,转身离开。还没来得及走远,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知为何,桐崎又跑回来了。
    短短一段路跑得她气喘连连,连脸颊都泛红了。她扶着膝盖,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呼吸调整了过来。
    “那个”她似是有几分紧张似的,“明明天,你们休息吗”
    这问法听起来有点奇怪。降谷零点了点头“嗯。明天不上课。”
    “那我可以请你们一起去看画展吗”她的声音都在发抖,“那位画家真的特别厉害。我我我希望你们也可以一起欣赏他的作品可以吗”
    最后的问询声柔柔弱弱的,几乎都快要被浅草的晚风吹散了,幸而最后还是落入了他们的耳中。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桐崎笑了这是她来到东京后第一次露出真情实感的笑意。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起来像是个十六岁的女孩该有的活泼模样。
    “那就明天见。晚安”
    她跑回了酒店,轻快的足音好像许久都没有散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五人毫不意外地聊到了桐崎。
    “拿回钱包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学生证了。”说着,伊达航不忘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偷看,只是为了确定身份而已。然后,我发现,她是秀知院学园京都分校的学生。”
    “诶”萩原研二显得分外惊讶,“秀知院那不是有钱人的学校吗等等而且还是京都而且还姓雾岛”
    雾岛这姓氏,其实不算多么少见。但如果把以上条件统统拼在一起,那么会出现的“雾岛”,就真的很少见了。
    五人的脑电波瞬间达到了同一频率,并且得出了同一结论他们帮助的少女,是京都财阀雾岛家的小孩。
    一个名副其实的富家女。
    不过,从她的身上,他们倒是没有看出任何有钱人的特质,反而比普通人还要更加怯懦一点。
    松田阵平盯着路灯,自言自语地说“要说到京都雾岛家的话,果然很容易就会想起那件事情啊”
    “确实。”萩原研二深表赞同,“这么一想的话,那个女孩的性格会这么的怕生,好像也不奇怪了以及钱包里会放十万块也不奇怪了。”
    这些话,诸伏景光都没有听明白。他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某个位置的圈子里,大脑也一片空白了。他只好愣愣地反问“你们说的什么事情”
    伊达航垂眸看着他,有点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前年的那个新闻吗”
    被如此一问,诸伏景光显得更尴尬了。他沉吟了半天,才说“呃大概不知道。”
    其余四人沉沉一叹气,但都没说什么。最后还是由降谷零解答了他的困惑。
    “前年雾岛重工董事长十四岁的长子被绑架,绑匪要求雾岛家给出大额赎金才会愿意放人。交出赎金的当天深夜,警察在海里捞到了那个孩子的尸体。”
    当年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新闻,哪怕是放在两年后的今天再谈,依旧是让人觉得唏嘘不已。诸伏景光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只是在想,被绑架的孩子如果能活着,应该也是和桐崎一样的十六岁。
    失去血肉相亲的家人究竟是多么痛苦,他比谁都明白。
    “对了,现在几点了。”
    “让我看看完蛋,快到门禁时间了”
    “要是过了门禁时间还不回去的话,就要被处分了吧”
    “没错没错没错”
    “别磨蹭了,还不快跑啊”
    五人的奔跑声踏响在夜晚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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