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嫌他多嘴,索性连他也不要了。

    整个院子住了四十二个人,竟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其他院子也不知道怎样,他们不能打听,也不可能隔墙吼着问,不过料想也差不多,人家挑人没道理专拣一个院儿挑。说不定所有从广西过来的好几百人里,就剩他俩没人要了。

    李质当晚发愁得睡不着觉。汪直对未来的命运好坏心里也没底,但他就没发愁。愁什么呀他俩又消耗不了多点粮食,难道人家还会为了省口闲饭,就把他们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儿宰了总会有人给他们这俩萝卜找个坑儿的。

    他劝了李质半宿,总算把李质给劝睡了。

    汪直觉得李质这样心思重也有心思重的好处,虽说对身心健康不好,但身在宫廷这种地方,心思重总比大大咧咧脑袋里不装事儿的安全,也更容易混得好。被挑走的那些孩子基本都是脑袋不装事儿的,以后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干粗活。像他和李质这样有心思的,才可能混出头。

    这想法儿好像有点自恋意味,不过汪直还是很有信心。

    总管看守这几院子小孩的就是那个高个宦官,名叫孙籍,每天带着手下几个宦官早上开门,晚上锁门,来人挑人的时候他管接待,如今人挑得差不多了,这几个宦官都落得清闲,早上把院门开了,让送饭送水的人可以自由出入,他们就到附近闲溜达去了。反正料着剩下那俩小孩也没胆跑出来惹事。

    四月中旬的太阳暖暖照着,孙籍背靠着夹道边的墙垛,捏着个耳挖子剔指甲,对面前一个少年宦官说“挑来挑去倒剩下那个小汪直了,足见这些人都是棒槌,活该做一辈子粗活出不了头。”

    少年宦官说“您说的是,他们尽想着挑能干活儿的,就不想拉个机灵通透的门下,将来送进内书堂认字读书,出来到司礼监耍笔杆子,才真正是他们的依靠呢。”

    孙籍道“倒也怪不得他们,谁指望这批猺獞崽子里还能出个机灵通透的呢你没见这回来挑人的一个司礼监的大太监都没,人家都猜着这批孩子都是野崽子,教化不来,只能干粗活,压根儿就一个都没打算收。”

    “那您怎么也没跟人说说汪直那孩子的事儿”

    孙籍嗤笑“我吃饱了撑的保举他你怎知道他将来必定混得好有哪个得脸的大太监是蛮族野崽子出身的”

    近年来因宦官权势渐长,自宫来投效的和父母主动把儿子阉了送进宫来的越来越多,但大多数宦官还是罪臣之后或是战俘,但同是战俘也有区别,少年宦官把知道的大太监在脑袋里一个个过了一遍,确实想不出哪个是蛮族出身的。

    “我记着司礼监覃公公就是广西来的,不过也不是蛮族”少年宦官正说着,一眼看见有几个人沿着夹道走了过来,赶忙闭了嘴,打着手势示意孙籍去看。

    宫里这种长夹道很多,有人走过来,老远就能看得见,只是一时看不清面目,认不出是谁。

    “娘唉”孙籍一眼看见来人红袍子上金光闪闪的刺绣,就惊得一吐舌头。

    宦官以穿红为尊,穿红贴里的都是缀本等补子,像这种精致刺绣的,即使还看不清楚,孙籍也知道那只能是蟒袍,非御前行走的大太监不可得。别看他在汪直他们一众小孩子面前威风八面,官职才只是个长随,平日连远远望一眼皇上的福分都极少,跟人家御前大太监可差得远着呢。

    他们先是规矩站着,等人家越走越近,显见就是奔这边来的,孙籍才领着少年宦官迎上去,并了两手一躬到地,道“三位爷爷,可是来挑人的”

    来的是三个人,穿的都是大红蟒袍,走在前面的两个中年宦官没有应声,跟在后头的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宦官绕到前面来,笑呵呵道“你就是孙籍吧我师父和覃公公有意拉个门下,想看看你这儿有合适的孩子没。”

    三个人当中,孙籍只认得出这个年轻的名叫张敏,品秩是奉御,官职不算高,但因是御前侍奉的,平素为人又比较张扬,认得他的人也就多些。听张敏称“我师父”,孙籍就知道那两个年长的里面有一个是司礼监掌印怀恩,另一个“覃公公”自然就是秉笔覃昌了。

    两位大太监同时现身眼前,孙籍后脊梁直冒冷汗,小心翼翼地说“爷爷们来得不巧,前些天这儿的孩子们都被挑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两个了。”

    张敏道“不妨事,我师父说了,拉名下也要看缘分,没遇见的就是缘分未到,你这就领我们去看看剩下那两个孩子,成不成的都另说。”

    孙籍连声答应着头前带路,还说“不瞒爷爷们说,里面那两个小孩被人挑剩下,倒不是孩子不机灵,只不过人太小,别人都怕干不成重活,其实依小的看,最小的那孩子倒是最机灵的一个,要能经您几位爷爷的手一调教,想必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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