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可无事了,你今日倒是得闲。”
    “六部的文书如今都发往了澜昭殿,那帮臣子又各怀鬼胎,时不时便要拿燕鸿在时的旧制要挟朕,怎会不忙。”
    魏绎闷了一口酒下肚,瞥了眼楼下送葬的车队,又收回目光,望向了林荆璞“朕只是想来送送故人。”
    林荆璞对上他的视线,很快又垂落到了杯中“你送的是死别之人,还是生离之人”
    魏绎笑意不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新折扇给他,“死人有什么可送的。这临别赠礼,自然是给你的。”
    他喉结极隐秘地滚动了一下,不等林荆璞接过,就匆匆撒开了手,将扇子随意丢弃在了酒桌上,又若无其事道“你这两日抓紧动身,应还能赶上除夕回家,与你的臣民亲人团聚。”
    林荆璞目色稍淡,缓缓伸手去取过了那把扇子,只说了句“多谢”。他思忖了半晌,欲言又止。
    魏绎已把着酒壶站了起来,倚栏远眺“林荆璞,这局势早就被你料到了。燕鸿身后留下的烂摊子还多着,正因为启朝没有可以辅佐皇权的世家大族,寒士又不愿信任朝廷,许多规制礼度都亟待要重整,人心不齐,朕如今是分身乏术,没空与三郡缠斗,所以必得放你回去稳定局势,以免内忧外患。何况再在留你身边,也只是玩火自焚。”
    林荆璞望着魏绎如刀的侧脸,冷风拂动他的衣袂,将迎面扑来的肃杀寒气瓦解殆尽。
    “我生怕是自己失算了一招。”林荆璞说。
    “不必妄自菲薄,林荆璞,你是长着颗七巧玲珑心的玉人,怎会失算。”
    魏绎回头称许他,幽幽笑了一声,又道“只是有一句,朕必得奉劝你。有些事情,你便是算到了,也别深究,更别插手,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你且安心回去做你的殷帝,待到来日,再与朕好好厮杀一场。”
    林荆璞凝起眸子“可倘若你的本意是不想让我插手,又何须要对宁宅中的人赶尽杀绝魏绎,你明知道那里面关着什么人。”
    魏绎没再答话,有太监上抱来了黑色大氅。
    他披上大氅,一口灌下了剩下的酒,弯腰去将玉壶搁置在林荆璞面前,凑近看了林荆璞的面皮一眼,便没再留恋,转身疾步下了楼。
    雾霭蔽日,人渐渐行远了。
    林荆璞切断了自己心肠,连魏绎的背影都没张望一下,也只是悠悠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他独自坐至天色暗了,才想起那柄折扇,打开一看,扇上没有画,唯有两行小诗,正是魏绎的手笔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1
    一回到宫中,各部大臣便已在殿外等候。魏绎忙起来便忘了用膳,宫人催促过了几次皆不劝不进,直至深夜,他饿过了头,反倒是不吃不下了。
    不久后,刑部又有官员前来复命。魏绎批了几份奏报后,想到了什么,叫住了那官员问“宁为钧何日行刑”
    “回皇上,本是设在后日,可这几日撞上国丧之期,一并都往后推迟了十天。”
    魏绎忙昏了头,竟忘了这茬。按律,国丧期间朝中不但停办所有宴请享乐之事,战事与刑杀也一并得耽搁。早知如此,他便该晚些给燕鸿办丧。
    “此事不容再拖,”魏绎顿了顿笔,眉头深拧“大牢本就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今夜你在狱中随便找个由头,将他们处死便是。”
    官员略有犯难“皇上,这案子本就备受朝野上下的瞩目,若一家三十多口人在行刑前无故暴毙,到时必会引得朝堂非议,恐有言官不满。倒不妨再等上几日”
    “等不了那么久了。朕安分守己,他们也未必就见得会对朕有多满意,还不是百般挑剔,”魏绎露出狠戾之色“明早,朕便要听到死讯,宁为钧一家老小,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那官员一个激灵,不觉冒了一身冷汗,忙俯身道“是”
    殿内官员皆退下后,魏绎才稍得了空闲。
    一太监捧着一盘柿饼,斗胆劝说“皇上,这柿饼放了有两日了,是郭赛从宫外带回来的。您那日说要先留着,可再不吃,这便得坏了。”
    魏绎望向那几个柿饼,失神一怔,便说“都扔出去吧。”
    那太监一愣,忙弯腰应声,正准备将那盘柿饼端了出去,又折回来说“皇上,内府掌管人事的曲公公午后便来问过话,郭赛和云裳二人,究竟要如何处置是绞杀赐死,还是发配放逐,全凭皇上意思。”
    魏绎的倦容挂不住,毫无波澜地舒了一口气,道“打发点银子,让他们出宫便是。想来,也能赶回去与家里人一同过年了。”

章节目录

攻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萧寒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萧寒城并收藏攻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