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勤王府闲了两日,也无人敢前来,徐胥野乐于自在,但没想到傍晚,总管太监李日升亲自来府请他进宫。

    徐胥野翘着腿坐在圈椅上,不着急动,拨弄了几下漂浮在水面的茶叶,“这个时候,该要用晚膳了,不知道母后要不要与我一同用膳。你且去再打探一下,她若留我,我便即刻前往,若不留我,我还得自己在家吃了才好。”

    李日升将拂尘搭在臂上,“您是太后娘娘养大的,娘娘肯定是舍不得饿着您的。”

    “是嘛,那借你吉言,”他似笑非笑,慢慢的将那一盏茶品完,才站直身子,随手将摆放在一旁的配剑拿上,别在腰间,对李日升道“走吧,不为难你。”

    李日升看了一眼那剑,只道“王爷,进宫之人,不许佩剑。”

    “谁说是要带到宫里去,我血债满身,要杀我的人那么多,路上防身而已,李公公不必紧张,进宫门之前,就交给公公保管。”

    徐胥野换了件玄色外袍,轿撵和那匹名唤“破阵”的战马都在外面候着,昭成道“眼瞅着天就要暗下来,王爷可要乘轿”

    徐胥野扣着外袍的扣子,修长手指灵活不停,“轿撵吧,让破阵歇歇。”

    昭成了然,直到把徐胥野送出门才飞速跑回院中,敲响了西厢门,“任成哥,王爷被叫进宫了,王爷还说乘轿撵。”

    他话说到这里,任成已经一转身,出了房门,纵身一跃,消失在屋檐之上。

    王爷还未及弱冠之时,任成就跟了他,那时他刚刚统帅南护军,皇子年轻又是个不受宠的,清隽少年往那高山岭地一站,完全压不住场子,南护军那些头头谁都不服他,他手下亲信极少,处境艰难。

    那时,还要与毗邻的契丹一族交涉疆土,越境去赴契丹那一场场“鸿门宴”时,就会问上这样一个“轿撵还是骑马”的问题。

    若答“轿撵”,那便是要任成暗地尾随了。

    他不骑战马情况有三,他自己受伤、战马受伤、或是故意让敌人知晓他放松了警惕。

    天黑的早了些,徐胥野下轿撵的时候,宫里红灯笼已经透过一层薄纱散了淡淡红光。

    李日升的心直到真的接过雍勤王腰间的佩剑才算是真正落了下来。

    这位主儿,阴晴不定了,带剑进宫,不高兴了杀一个可怎么办。

    甬道上宫女太监穿行,见到他皆战战兢兢行礼,有个小太监,见他多瞧了自己一眼,竟然还吓的尿了裤子。

    不知道为什么,徐胥野突然想到那个小姑娘,她倒是不怕。

    宫路黑且长,徐胥野问了一声,“本王这么可怕”

    李日升低头踱步跟着,“王爷那日在街头斩杀李副将,过于血腥了,消息传了过来,他们胆子都小。还有,王爷先前带着南护军杀契丹人的手段,过于阴毒了些。”

    徐胥野脸不红心不跳,“你倒实诚。”

    李日升道“王爷自己也知道,奴才照实了说,那些个契丹人,虽夺咱疆土,但也是人,您断其手脚,碎其血骨,一家杀绝,连孩提都不放过,逼幼女为妓,实在是可怕。”

    徐胥野乐了,慢条斯理道“原来,我干了这么多呢。”

    慈宁宫处极尽奢华,新帝登基后为表孝道,将慈宁宫又重新修筑粉饰一番,朱红宫墙鹅黄砖瓦,殿前柳树长势正好,抽了新枝,长了新芽。

    徐胥野在殿前止了步,李日升进去通报一声,才将他请了进去。

    殿中高桌之上,已经摆上饭菜,热气腾腾,菜色极好。

    徐胥野一撩长袍,跪了下来,低声唤了,“母后”。

    太后陈氏一身暗红宫装,大片大片的满绣从前胸连到袖口,腕上一金镯,她抬了抬手腕,那金镯就顺着手臂滑了一截,“胥野,你来了,坐,哀家给你备了你幼时最爱的夜合虾仁。”

    徐胥野起身,在太后对面的灯挂椅上入座,夹了一筷全须全尾的晶莹红虾放在口中,轻笑道“母后这儿的虾味道还是这样好。儿臣爱吃。”

    他收敛情绪,眉眼温和,不见桀骜。

    他又夹了一筷,却只放在顶出尖米饭之上,“儿臣六岁被接进宫,养在母后膝下时,您给儿臣吃的第一个饭就是这道。”

    太后笑纹浮现,笑意不达眼底,嘴角弧度有些刻意,捻起酒杯,轻尝了一口,才道“哀家记得那个时候,你生母刚殁,你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晒的黢黑黢黑的,我将你揽到怀里时,你还吓的发抖,这一转眼,你也这般大了。”

    徐胥野举杯相敬,“那时,从未有人待我这般亲近过”

    他话没说完,自己先停了,也只是“那时”而已,后来太后亲子出世,她却又时时防着他。

    就那一时温暖,他却也一直记到现在。

    红泥火炉上温着热酒,热酒下肠,时下氛围实在是好,眼前的人又是他可以叫一声“母亲”的人,徐胥野忽然觉得身上难得的热了起来。

    斟酒的是位生的极其侬丽的白面太监,徐胥野难免多看了几眼,他一向都知道自己这张脸过分美丽,眉眼精致胜于寻常女子,但眼前这位,却生生模糊了雌雄。

    太监本也这般,不算雌雄,但这位单看外貌若说个高挑女子,也定然有人信。

    “这位公公,生的倒好。”

    徐胥野的随口一夸,让小太监正在斟酒的手狠狠一抖,透明酒液流到了徐胥野的玄色外袍上,他惶恐不安,是个胆子小的。

    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话都说不顺,“奴才苏迭远手抖弄脏了王爷的衣裳,请王爷恕罪。”

    徐胥野还不急开口,太后已然迫不及待,“若说生的好,满汴梁哪里又比的上你。这小太监,哀家瞧着不错,便调过来伺候,就是胆子太小了。”

    “母后取笑儿臣了。苏迭远,”他慢念这三个字,“我朝苏姓百姓倒是不多,你起来吧,母后看重你,下次莫要这般慌张了。”

    太后这突然插话,是很明显的维护意味了,徐胥野不想破坏这难得的与这养母的好气氛,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长成这样,就连手上都白嫩的很,比他手里的茧都要少的多,徐胥野看了一眼这两位,突然明白些什么。

    什么样的太监能到殿内服侍,还娇养着,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徐胥野垂目喝酒,太后年岁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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