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前, 赫利奥波利斯。

    神庙夜。

    这是拉美西斯二世执政的第十一年。

    暗黑天穹拖曳着残剩的星光,法老伫立神庙廊道。

    油灯早已熄灭,他掌中的一张权杖纸牌无火自燃, 从边沿到中心, 逐渐吞噬了弯钩与连枷的图案, 只剩一捧黑灰。

    “王上”

    祭司们发现影子的端倪,大惊失色, “您为何会在此处”

    昼日里, 王上正同孟斐斯维西尔、阿蒙祭司以及一众贵族官员巡视尼罗河, 河水突然涨潮, 紧接着王上失踪不见。

    众人不敢声张,在维西尔的吩咐下, 私底寻找王上的踪迹。

    “做了一场噩梦。”

    黑发金瞳的埃及法老自言自语。

    “不, 也许那是一个美梦。”

    他有多久没见过姐姐了

    五年了。

    从“未来”回到“现在”,弟弟已孤独度过了五年的星辰, 战争蓝冠上的辉煌日光也无法唤醒我心中的炽烈。

    分离多日,您究竟何时回来

    是否再也不会回来

    拉美西斯握紧了掌中的纸灰。

    随后,他收敛所有情绪, 若无其事地应付祭司的担忧。

    当晚, 拉美西斯又一次做了噩梦。

    梦中是一片猩红的大雾, 他赤脚踩过荆棘, 面前突然迎来一个身穿秃鹫羽毛的女子, 容貌被暗影遮挡得模糊不清,依稀戴着有蓝色尖喙的面具。

    蓝色尖喙陡然张开, 冲他凶猛扑来。

    黑发法老举起黄金短剑, 撕啦一声, 将女子劈成两半。秃鹰面具脱落, 露出了一张美丽染血的面容,眼眉纤细漆黑,嘴唇泛着晚霞般的红。

    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指尖带着血迹,在他脸上划下疼痛灼热的印记。

    “姐姐”

    拉美西斯呼吸急促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关于法老的日夜噩梦,神庙祭司对此束手无策,遍寻良方。

    底比斯的首相图太普大人献上他的解决方案,“卢克索神庙的新晋大祭司,海泰缇丝大人,她容貌美丽,又善于聆听神谕,王上不如召她入宫。”首相斟酌着说,“为了准备这次的夏摩节,海泰缇丝大人新编了一支祭祀之舞,祭司们洗涤心灵,称其为神之乐祭。”

    首相目光微微闪动。

    “或许能对王上的连年噩梦有所缓解。”

    祭祀之舞

    在各种节日里,拉美西斯见过不少的祭祀献舞,而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那就是王姐的光明之舞。

    腰肢雪白,旋转的鲜红裙摆似莲花盛开。

    他很不喜欢。

    没有任何神祇能让他的王姐如此卑微、低下腰肢地祈祷。

    “图太普,你安排吧。”

    拉美西斯并不感兴趣,不过作为法老,他需要对无数民众期待不已的盛大节日表示关心。

    星光灿然之际,有着“神之妻”头衔的首席女祭司海泰缇丝来到了法老的寝宫。

    他长久居于王后之所,那里生着一片幽静的蓝莲花。

    海泰缇丝轻抬眼睫,借着行礼的时机,偷看了一眼法老。

    少年时期的法老天真幼嫩,总是依恋着他的王姐,像一头毫无攻击性的幼犬,让人放下防备。

    那时王子与公主们尚且年幼,在神庙共同学习。

    她跟着大祭司,悄悄观察着这群未来的执政者。

    摩斯王子风趣幽默,善于交谈,是王上中意的继承者。

    而提雅公主美名远传,有着神圣公主之名,众臣民无不服帖,人们称赞她与摩斯王子是密不可分的“双生星”。谁又能想到,最后统一上下埃及的,加冕辉煌双冠的,却是臣民并不看好的次子拉美西斯二世。

    “神之子”、“东岸庇佑者”、“战争的光耀”,这个有着古铜色般皮肤的年轻男人被神化成了一种象征。

    甚至是信仰。

    他是尼罗河东西岸唯一臣服的统治者。

    当年轻法老因不明原因而震怒,出征卡迭石那日,她亦在祭司阵列中,祝福大军凯旋。那时的王,戴着黄金蛇冠,从眼神到筋骨,透着一股锋利的血腥之气。

    女祭司们为此坠入爱河。

    但近年来,尼罗河东岸神庙的女祭司却越来越少了。

    金牛庙的鲜红信仰被权势滔天的法老一手抹去,再也没有受害的少女信徒。与此同时,女祭司的选拔标准越来越高,必须懂得语言、祭文、占卜、音律、舞蹈等等,细致而严苛,尤其是卢克索神庙的女祭司,更是万中挑一。

    人们谨慎地揣度法老的意图,最终得出结论他们埃及君王思妻过度,试图通过“神的祷告”来传递他的思念。

    而女祭司一贯被视为“哈托尔女神”,是神的传谕者,自然被法老所重视。也因此,海泰缇丝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人脉,三十六岁便成了首席女祭司。

    值得一提的是,她跟法老同岁。

    这个发现让海泰缇丝欣喜至今。

    “海泰缇丝,听说你为夏摩节准备了祭祀舞。”

    法老的金瞳在烛光下显得神秘威严。

    “是的。”

    海泰缇丝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请让海泰缇丝为您献上。”

    他散漫点头,浓密细卷的黑发间坠着一对青金石圣甲虫耳环,色彩纯正华丽。

    海泰缇丝摇动着乐器,舞姿妙曼。

    音乐响起。

    拉美西斯的胳膊微动,黄金蛇从中惊醒,它似乎有些不满吐着血信子,被主人一把摁住蛇头。

    它只得委屈“春眠”了。

    不知何时,舞蹈停了,地上堆了一袭雪白细褶的腰衣,女祭司丰满动人的躯体被烛火漆上了美丽的昏黄光泽。

    拉美西斯面无表情,跟看金字塔里的木乃伊没什么两样。

    “海泰缇丝,是神让你污秽我的眼睛”

    海泰缇丝瑟缩了下,随后稳定心神,声音清晰坚定,“是,是神的旨意。王上,您噩梦不断,亦是神的惩戒奈菲尔塔利王后早已逝去,您却沉湎其中”

    拉美西斯反问,“纵然我沉湎其中,我可有延误政事”

    海泰缇丝瞬间哑口无言。

    没有。

    法老执政期间,政权稳定,震慑内外,各诺姆无所不从。

    法老的语气透出厌恶,“海泰缇丝,我让你献舞,不是献身。”

    海泰缇丝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强装镇定,一遍遍强调是神的旨意。海泰缇丝相信法老对女祭司有着非比寻常的尊重,他还信仰着女性神袛在法老的恩宠之下,即便女祭司犯了错误,也不会遭受严重的惩罚。

    正由于这个缘故,海泰缇丝结合公事与私心,做了今晚的献舞计划。

    即使不能将逝去的王后取而代之,她依然牢牢占据法老心中的第二位置,做埃及的第二道影子。

    海泰缇丝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有着强烈的认同感。

    “神的旨意”

    法老冷笑。

    海泰缇丝微妙地感到不安。

    法老玩弄着毒蛇的尖牙,“若不是为了我的姐姐,你们还真以为”

    “我愿意屈从神祇,屈从祭司”

    真可惜,我拉美西斯二世的信仰是唯一的。而且,我的爱意绝不泛滥。

    谁敢冒犯法老的神袛,必定要付出代价。

    第二日,底比斯首相图太普被罢免,首席女祭司同样难逃其咎,假传神谕,冒犯王后尊位,处以流放。

    众官员不寒而栗,纷纷打消了各种小心思。

    法老休战的一年之中,鲜少杀戮,他们竟天真地以为法老变得仁慈宽厚

    全国上下,谁不知道王后是法老的心病

    自她失踪之后,法老日夜难以入眠,无法摆脱噩梦的阴影。

    大家都说王后遇险去世,只有法老不信。

    贵族们不禁后怕,图太普大人表象温和,竟是野心勃勃之徒,鼓动了卢克索神庙的首席女祭司,想做王上的女人,进一步掌控政令。

    这是何等愚蠢的做法

    幸好他们没有盲从他

    如果不是夏摩将至,恐污了神灵的耳目,这二人早就在大火中飞往杜阿特,去接受神灵的审判了

    大臣们安分做事,不敢再次触动法老的底线。

    拉美西斯处理完首相以及海泰缇丝一事,转头领着“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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