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感觉如何”
“你呀”
他也不恼,两指夹住了活鱼,随意一掷,那鱼尾轻摆,落回溪里。
琳琅满脸的可惜,带了几分埋怨的语气,“殿下你真是浪费呀,这多好的晚膳食材呀,还能省点饭钱呢。”
周雪程感到好笑。
“就这么一点儿,够填你那个小肚子么”
“嗯”
对方皱着小脸,认真思考。
“好像是不够。”
她严肃地说。
周雪程一边用帕子替她擦着手指,忍着笑,“你想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五个字的结论”
琳琅瞪他。
“我像是这么肤浅的人么”
“好好好,你不是。”他耐心十足,轻声细语哄着小孩子,“把另一只手伸过来,让我擦擦。”
琳琅不满,“殿下,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
她一把抢过了手帕,自己动手来擦。
周雪程的喉咙溢出笑声。
“好。”
他声色轻缓。
初夏时节,暖风昏昏欲睡。几簇紫云英开在浅水附近,颜色妍丽,仿佛是临水的佳人,却比不得她眼波里的烟霞。
太子的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你不当小孩子,当哥哥的妻子好么”
“殿下”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别急,你听我说完。”
他捋了捋她颊边的湿发,“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说,你要我带你去天涯海角私奔,过上鸡犬相吠、月下桑麻的平静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答应你。”
“都答应你。”
额头落下庄重虔诚的吻。
“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刀光剑影,哥哥就守着你。每年你生辰的那天,哥哥就给你做一碗最拿手的长寿面。岁岁年年不但花相似,人也如故,哥哥愿护你长命百岁。”
他执着她的手,枕在颊边。
“你说好不好”
琳琅沉默了片刻。
“难道,你你不愿意吗”
太子的语气透着丝丝迟疑。
虽说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可若是她中途反悔他又该如何
“不是的”
她急急开口,涨红了脸。
周雪程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寸,“那你刚才为何犹豫”
“我”
她咬着唇,压出深红的痕迹。
“殿下真的不后悔吗从今以后,您再也不是周朝的储君,而是山间田野里的一个普通村民。”
太子愣了愣,失笑。
“这问题,你问的迟了。”
要不是做好了背叛天下的觉悟,他又怎么会同她私奔呢
这私奔二字,于他而解
私是自私自利,一己私爱,与众生为敌。
奔是偏撞南墙,从此以后,死不悔改。
他此生最后悔的,是发现自己的心意,太迟。
迟到她成了他人心间的朱砂。
天家的血骨流淌着掠夺的野蛮,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甚至没有任何的负担,直接夺走了他人之妻。
卑鄙的,无耻的。
就像他以往做的那样,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只不过这次的代价,是江山豪赌。
“可是”
她纠结着,还想说什么。
周雪程摸了摸小青梅的脑袋,口吻轻松,“太子当久了,哥哥倒还真想当一回村口普通的老周头。”
“殿下都什么时候,你还”
“嘘。”
他指尖在她唇上留恋画押。
触着那柔软,太子眸色加深,尾音略带沙哑。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东宫太子了。”
“那,那凉玉哥哥”
“不。”
他额头缠着雪白带子,眉眼狭长,唇色淡薄,恰似白衣少年的俊雅风流。
琳琅为难,“那叫什么呀”
太子轻笑。
“嗯叫郎君。”
“郎是情郎的郎,君是夫君的君,你可要记好了。”
她耳尖染上羞怯的红意,扭过头不看他。
对方伸出手,炽热的掌心捧着她的脸,又慢慢扳回来。
额头相抵。
他细长的睫毛近在咫尺。
“郎君呀,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小地方。我要把你好好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在那里,咱们可以搭一个春暖夏凉的竹屋,然后田里种着甜瓜、冬葵和些许茴香,篱笆就绕着你喜欢的花儿。”
“咱们还像小时候那样,相互搀扶,然后慢慢变老,温守余生的年岁。”
六九冰开,去看柳条抽嫩芽尖儿。
七九燕来,就同你在屋檐下一齐做纸鸢、裁红窗花。
到时候,他会将红纸剪成她的小像,挂在花枝上。
也挂在他的心枝上。
尽此一世,永不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