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到了晚上,月色朦胧,沿街挂满了灯笼彩饰。未婚的青年男女结伴而行,时不时驻足观赏表演,令这个月夜多了几分旖旎之色。
    “相公,你快来看这个,好惊险啊。”
    “你别老是往人里边挤。”男人皱眉,“摔了我可不扶你。”
    “哎呀,知道啦,难得出来,你就不能随我一次吗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女子眨了眨眼,“我知道相公肯定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红色的凤尾裙衬得她腰肢袅娜,提着一只八角走马灯,临风而立,在拥挤的人群里冲着他娇俏一笑。在身后骤然闪耀的银树、灯轮和月光,都不及这一笑的风情。
    几名经过的少年因为看她而傻傻撞到了摊子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个暴君的心思。
    魏钰的玉脸微红,低声地说,“知道了。”
    这次琳琅装病,他躲过护卫,带着人偷偷溜出宫来,扮作一对寻常的新婚夫妻来逛灯市。她倒是毫不羞怯,站在火树银花前,大大方方喊他相公,流露出亲昵之色。
    魏钰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滚着。
    跟冯思思在一块的时候,他会想要捉弄她,喊她娘子很顺口。可对着琳琅,那声称呼就显得庄重,让他不敢随意开口,总觉得应该更谨慎一些。
    他们顺着人流而下,赏着花灯,看了表演,吃了元宵,在这普天同庆的节日中,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小夫妻。
    琳琅心满意足戴着魏钰自掏腰包买下的精美银镯子,笑眯眯地说,“摊主真是好人呢,给我们便宜了那么多。”
    男人的耳尖滚烫,幸好是走在树荫底下,阴影遮掩了他的窘迫。
    那个胖乎乎的摊主还说,俩人是他在做生意之中见过最般配的夫妻了,合他眼缘,遂就半卖半送了。还叫他们下次再来光顾,到时会进一批新货,有卖琉璃耳坠的,一定很衬他夫人的美貌。
    “可惜了,我还想见见那耳坠子。”琳琅遗憾地说,转头对着魏钰,“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明明,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我却还想着要无理取闹。”
    他不敢深想她所指的是什么,狼狈回避了她的视线。
    最后一次么
    这第三件事结束之后,她回到她的森严皇城,成了那个雍容华美的皇贵妃,与他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她说过,她既然答应他了,就会让真正的周琳琅永远的消失。
    这消失,也包括两人幼时的情谊吗
    不,他们之间没有这种美好的东西。从他冷酷弄晕她的那一天起,从他目送着那顶红轿子远去的那一刻起,他没有任何资格挽留。
    “你许了什么愿”他轻声问。
    那只漂亮的蓝色河灯在一片水光中悠悠荡远了。
    “我以为你会知道。”
    湖边的红裙少女转过头,她的脸庞在灯火下愈发秀美精致,那一对美丽的琉璃眼眸,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浅浅勾画出夜幕里的那一轮澄澈冰镜。
    以及他的身影。
    鬼使神差的,他蹲了下去,任由长袍的一角没入冰冷的水中。
    轻轻吻上了他此时的“妻子”。
    涩涩的咸味。
    他尝到了。
    是眼泪。
    那是谁的
    魏钰恍惚回到了府上。
    冯思思彻夜未眠,在大厅里等着他。
    “你去哪里了”
    吹了一夜冷风的冯思思不由得质问。
    上元节这种适合情侣热闹玩耍的节日,他居然不见踪影亏她亲手制作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想着上街才穿,让男人惊艳她的手艺。
    “我去办事了。”
    魏钰说着,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可冯思思向来不会看人家的脸色,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又被王孙公子捧着,大家都特别喜欢她直率爽朗的性格,于是就行事愈发恣意起来。
    冯思思拦住他,冷冷地说,“办事还提着走马灯,我看你是夜会佳人吧”
    看着在手里旋转着的八角灯,他沉默了。
    她说,起码要留个想念。
    于是那对镯子她戴着,这只花灯就归他了。
    冯思思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真的猜中了
    “贱人”她忍不住尖叫一声,眼珠子都红了,“你竟敢背着我找小三”
    小三是什么
    他无暇细顾对方嘴里稀奇古怪的词语。
    魏钰只想着分别之时她站在屋里,看着他,将门缓缓关上的情景。
    那一瞬间,她与他,泾渭分明的割裂成两个世界。
    愤怒至极的冯思思扑上去撕咬他,被男人随手甩开。
    她怔怔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看着他。
    “来人,送王妃回房。”
    魏钰甩袖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摊开宣纸,着笔后,一个折梅轻嗅的女子跃然纸上,那低头一笑的温柔,吹散了冰天雪地里的寒意。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傻。
    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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