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不过是让自己心安,若是见死不救,这一辈子心里都过不了那道坎。”

    “这要是他还能记得恩情,将来在我家落难的时候能回报一二就更好了,便是这场灾难中能替咱们收尸,也不至于落个孤魂野鬼的下场不是”李氏的脸上带着苦笑,气氛骤然沉重下来。

    她是经历过逃荒的人,那时候她不过七岁,一家十来口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她也知道,逃荒到底有多苦多难。

    陈娘子低声长叹口气,目光幽幽地看着正忙碌成一团的那方,“但愿结的是个善缘不是孽缘。”

    “只是呦呦这丫头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往林子里跑去”想罢,李氏眉头一竖,脸色带怒,她叮嘱过她多次,不准进深山。

    陈娘子见她起身要去训阮呦,忙笑着拦她,“她要是不进去,也救不了人不是这会呦呦估计也吓坏了,等晚些再教训她吧。”

    “吓坏了才是应该的”李氏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一旁的阮呦,又有些无奈,“就是你们一个个的偏疼她,回回给她说情,她才成这么个样,明知错误也要犯。”

    只她眼底却不是怒而是后怕担心。

    还好呦呦没出什么事。

    少年褪去那一身破旧的衣衫,瘦骨嶙峋的身躯上满是伤痕,胸口处的巨大爪痕更是触目惊心,猛兽的爪印几近见骨,从胸口划到肚脐,眼下他正身体滚烫昏迷不醒。

    阮二叔连忙用沾了水的帕子替他擦拭伤口,之后才将备好的草药碾碎替他敷上。

    阮呦觉得自个也疼起来,就背过身子没敢去看,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她低下头去。

    “姐姐”阮惜是二叔二婶的孩子,今年堪堪五岁,生得粉雕玉琢,只是他生来就得了怪病,看起来虽然很正常,却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跟外人交流,一旦接触到陌生人就会抱着头又哭又叫。

    在阮家他跟阮呦最亲近,眼下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张小脸上挂满了害怕恐惧。阮呦心软了软,轻轻把他揽进怀里,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早已软化的糖塞进他嘴里,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慰,“姐姐在呢,不怕不怕,咱们不看就不怕了。”

    阮惜很怕血的。

    “疼”阮惜瘪瘪嘴,有些委屈。

    阮呦抿着唇,心底恻然。

    是很疼的,那些伤口那么深。

    “吹吹”阮惜撅起嘴呼呼呼的出声。

    阮呦笑起来,抹抹他头顶,柔声道,“对,吹吹就不疼了,惜儿一会给大哥哥吹吹,他就不疼了。”

    顾及到陆长寅的伤口,阮家走得很慢,一路上停停歇歇好几日。他身上的衣裳破旧不堪,又满是血渍,阮雲的衣裳有些小,只能给他换上阮父的衣裳。

    但阮爹身形壮实,那衣服又太大了,少年身材清瘦,穿起来松松垮垮,路上颠簸,时常露出两根明显的锁骨和染血的胸口,他脖颈修长,灰渍下的肤色冷白,鼓起的喉结旁有着一颗红痣。

    阮呦偶尔目光触及到那方,有些脸红心跳。

    她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喂药的时候,羞红了脸尽量躲避视线触及那两根好看的锁骨。

    少年伤得太重了,即使阮二叔费尽全力救治也不能保证他能活下去,他身体的温度持续升高,温度烫得惊人。

    他就好像睡熟了一样,长长的眉头微微皱起,长而密的睫毛微颤着,阮呦知道,他此刻并不舒服。

    可她除了熬药喂药,别的也做不了。

    阮呦犹豫了一瞬,从包袱里取出针线来。

    陆长寅手指动了动,昏昏噩噩好几日后竟然清醒了些,他头疼欲裂,感受到冰凉凉的手指头在自己身上轻轻掠过。

    有人在触碰他的身体。

    他蓦地挣脱开黑暗,就对上一双温柔的杏眸,杏眸的主人似受了惊吓,如小鹿一般惊慌,眼睛主人的指尖微颤一下,又朝着自己露出个怯生生的笑,白皙的耳尖透着漂亮的粉色。

    “你醒啦。”阮呦抿着唇,她垂下眉眼,软声道,“你别动,还有两针就好了。”

    话说这样说,她的手却微微抖起来,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这样给陌生男人缝衣裳有些出格了。

    且少年那双黝黑的眼睛冷冰冰的,隔阂着一层厚厚的坚冰,透着大大的拒人千里,她不敢与他对视。

    阮呦心底有点怕他。

    陆长寅意识清醒了些,头脑却还是钝疼,身上也不能动弹,他仰着头,刺目的阳光从层层叠加的枝丫照射下来,在他脸上镀薄薄一层金色的光。

    狭长的眼睛半阖半开,看清了眼前娇俏的女子,半晌才喉咙干哑地“嗯”了一声。

    不是梦。

    他被人救了。

    因为没带小剪子,阮呦只得埋下头咬断线尾,陆长寅身子微僵,一时分不清胸口处热热的感觉是阳光还是她的呼吸。

    阮呦将针线仔细收好,又连忙揭开竹筒给他喂水,“喝点水吧。”她听见他声音哑了。

    陆长寅瞥见她唇瓣干得发白,只喝了两口就没再喝,就算这段时间他陷入昏迷了,也能断断续续听见她们的话。

    他知道眼下的处境有多艰难,水就是活命的东西,比金银要珍贵。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声音软软的,见他没再喝水,自己舔了舔干燥的唇,宝贝地将竹筒收起来,她似打算走,又退了几步回来,细声细气地问道。

    那小猫般的声音像生怕惊扰了他。

    阮呦踮着脚尖,她该称呼他什么

    她抬眸看去,少年神色微怔,虚弱地抿着泛白的唇,漆黑的双眸微阖着,目光盯着晴空万里的天际,瞳仁空洞,滑过阮呦看不懂的情绪。

    阮呦以为他还虚弱着没力气说话,有些懊恼自己太粗心,歉意地红了脸,小声道,“你、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

    她落荒而逃地转过身。

    “阿奴。”身后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声线有些哑,似漫不经心。

    阮呦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懒懒地靠在板车上,神色厌厌的,好似精疲力尽。

    他吐出那两个字,忽然轻笑一声,似在嘲讽,似无奈。

    陆长寅的意识又有些模糊,喉咙涌出腥甜,他已经不是那个天之骄子陆长寅了,陆家倾覆,他也不配再用那个名字。

    现在的他是奴隶。

    阿奴,就是他的名字。

    陆长寅眉梢悄悄染上戾气,苟且偷生受尽屈辱又如何,他活下来了不是吗

    活下来了,就是好事,他还在,陆家就会在。

    阮呦先是愣了一会,黑珍珠一般的漂亮眼睛呆呆的,反应过来后才弯了弯眸,抿唇轻笑,唤了一声,“阿奴哥哥。”

    那声音轻轻的,甜又软。

    竟奇迹般地扫平了他心中骤然生起的戾气。

    陆长寅怔了怔,阖上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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